十七·君临
遣棠习惯性地回眸望了望。 以前每到逢五日出宫轮休时,总有一个人会在这儿送他的,她的眼睛会弯成月牙,只露出两个亮亮的光点,目送他归家。 目光落空的这瞬间,他有些恍惚。 “阿爹怎么故意坑你?”越王府中,得知薛遣棠被任命为羽林中郎将后,李烨大为不解。“又是保密又是急召的,千里迢迢把你调回来,就是这样?” 羽林中郎将一职虽与执剑使平级,但彼此间却如针尖麦芒。潜龙府与禁军同在宫中,一直相互不待见:潜龙府众人均为亲贵或世家子弟,出身优越,地位甚高,潜龙府大门俗称青云门,正是取其“一入此门,平步青云”之意;而禁军中人多出身寒门,全靠自己一身武艺才从各地军营被选入禁中,他们实战经验极为丰富,几乎各个都上过战场,最看不惯的就是倚仗家世享尽富贵的世家子弟,潜龙卫自然首当其冲。 几乎每届潜龙卫都不同程度地受过禁军敲打,甚至连他们的对手——崇文殿学子,也会受到禁军的管束。当少年们面对一群比自己年长比自己更高更壮更有威严的大汉,不服也只能憋着。 薛遣棠要只是从陇上军中调入羽林军就算了,他可是当过潜龙卫的,这样的经历空降羽林中郎将,禁军能答应吗? 以及,潜龙府那边本来就对薛遣棠大为不满,认定他是潜龙卫的叛徒,这以后跟他在宫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有什么好脸色?别忘了,刘宪亭的执剑使是替补薛遣棠才上位的。 李烨总结:“这简直两头不是人啊!” 看薛遣棠的神情,显然是很清楚个中复杂情状的,但他的眼神实在平静,李烨忍不住问:“莫非,你已有什么好计策了?” “没有,”薛遣棠摇摇头,“臣亦十分忐忑。” 李烨撇眉:“忐忑?你明明就稳得很!” 薛遣棠叹道:“许是不知者无畏吧!但无论如何,这是臣不能逃避的,日后若想辅佐殿下,臣必须过这关。” 李烨若有其事地点头:“也是。你毕竟是衣锦还乡,城中上下不知多少人忌惮着你睁大眼睛想拿你的把柄,这趟躲是躲不过的。不过,你不用怕他们,还有我呢!我李烨从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是兄弟就共进退。好哇——咱们联手,在这朝中搅动风云,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有薛遣棠在,李烨可谓如鱼得水。过去受的那些窝囊气,如今都可与他一起,向那些人加倍还击。眼下二人虽还一事无成,但只是想想,李烨便禁不住眉飞色舞。 薛遣棠伸手按住了他,“不,这件事上,殿下千万不能出手帮我,至少在明面上不能。殿下难道不明白陛下此举的深意吗?” “嗯?” 薛遣棠解释道:“陛下考验臣,用臣,其实都是在为殿下考虑。臣必须竭尽全力,独立完成使命,这是为了陛下,更是为了殿下。” 薛遣棠出身潜龙卫,却是军功侯之后,自己也有战功,称得上行伍中人——只有拥有这样多重身份的他,才可能同时获得潜龙卫与羽林军的支持。陛下给他这个机会,不仅是让他证明自己,挽回自身名誉,更是为了李烨,为了让薛遣棠替他收服潜龙卫和羽林军的人心。 陛下此举虽然艰险,却是一着绝妙的棋,而这着棋能否奏效,能有多大的威力,全系在薛遣棠一人身上。只有他展现出过硬实力,才能在朝中为李烨争来话语权。“所以羽林中郎将一职,臣必须做得漂漂亮亮,皆大欢喜,决不能令陛下失望。” 李烨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感到难以置信,只努努嘴,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薛遣棠安慰他道:“殿下只是当局者迷,等冷静下来想一想,很快便会明了。” 圣心难测,陛下对立储之事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只是放任越、宁二王及其背后势力明争暗斗,何况他对李烨向来极为严厉,再加这两年来的失意落寞,李烨难免缺乏自信。 薛遣棠拍了拍云里雾里的李烨,起身离开越王府。 天色尚早,他还不想回侯府,便随意在城中游荡。 进宫面圣后,他的心才踏实下来,所以在这样漫无目的的散步中,他又忆起很多往事。心中的想念逐渐堆积得有点沉重,薛遣棠索性上马,驰向清江池畔,最终,他在一处能望见清江楼阁的地方停下。 回京以来,还没到过这里。 这里是李沁喜十五岁及笄时,接受万民朝贺的地方。那日登楼受朝,他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紧紧守卫着他的公主。 薛遣棠望向楼阁,从腰间取出一个精巧的镂空金丝香囊,握在掌心轻轻摩挲。眼前的清江池波光粼粼,载着红叶数枚,静水深流,去往远方。 不知远方可有红叶?他又淡淡一笑,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