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言公子无渡河,公子渡河奈公何(三)
br> 无故被扣押留宿衙门,樵夫本就吓得一夜未眠,听到这句话直接哭了出来,“少使大人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的兄弟常年卧病,从来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您饶了我吧!” 少使走过去,双手将跪在地上的樵夫扶起来,掺他坐到椅子上,半蹲着说,“门外的动静你也听到了,乡众想要王大人去斗水。大人的病你也看到了,是绝无可能上阵斗水的。看看你我,和大人相处一夜,如今仍是好好的,也就是说,这病不会轻易传染。就算是会传染,日后有人得了这个病,无非就是烂了嘴巴,掉几颗牙齿,八成还能活,可堆石坝烂了个窟窿,洪水冲出来,桥儿庄四十户绝无可能有人幸存。哪怕有人水性再好,沙石冲击下,洪浪滔天里,都得被饿死,淹死。” 樵夫浑身发抖,连连点头。 少使继续说,“等会儿,你随我一同出去。我让你说话,你便说话,我让你说多少,你就说多少,我不开口,你一个字也不许说。听到了吗?” 樵夫紧紧憋住嘴巴,郑重地继续点头。 衙门的木门被冲泡地已经有些发霉,相少使开门的时候,染了一手的霉斑。 他一双鹿眼,映着斑驳雨色和烛影闪闪发亮。 这样一双无辜含水的眼睛却露出阴厉冷漠的眼神来,他将众乡民叫到跟前,指指天空,沉声说道,“现雨势猛烈,洪灾在即,桥儿庄危如累卵,大家立即随我离开这里。” 众人哭哭闹闹,有人啼哭说数辈以来只有这一片耕地,有人抱怨土地赋税,有人骂相少使是个软蛋,有人大声叫喊让王大人出来主持局面。 相少使并不买账,脸色酷峻,鹿眼闪烁,继续冷静说道,“先生大病,无法继续斗水。” 话音未落,人群中有人大喊,“王大人生病斗不了水,少使看样子总没生病,总能斗水吧!前几日斗水的成效大家有目共睹!就是因为没有杀死河水才下暴雨的!” 什么成效,真是可笑。 一群人在河里站成几排几列,拿着小树枝拨拉水花,像是操练一样舒展肩背,摆手扬胳膊,就能让老天不下雨,就能让山洪匿无声,就能让河流变溪流吗! 相少使觉得眼前的乡民被蒙闭了视听,耐心解释劝阻道,“斗水是没用的。” 人群中,仍有人喊叫打断他的话,“怎么没用!明明有用。”众人附和。 他见否定斗水的成效没用,更换言辞,伏低认输道,“我们的招式都是花拳绣腿,根本无法遏止雨势,与天斗雨,与河斗水,我们是赢不了的!”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他暗自责备王荣之前做出这样愚蠢的举动,演这样一场蠢戏,现今戏台架起,他很难下台。讲道理说实话给大家听,根本没人愿意听,根本没人听。他转身喊来仆役,叮嘱他速去收拾行李,大声喊道,“事到如今,棍法已经教予众位,详情也已经告予各位,若是想一起逃难,便随我一起走,若是想斗,便自己去斗。” 有人喊道,“传言都水少使是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我看你不是斗不了,是根本不想斗!真是屁用也不顶!”人群中有人附和,“是啊!前几天斗完水,天都快晴了。现在下这么大雨,就是因为你们不斗了!都水使者,都水少使,依我看,都是胆小如鼠!” 碰上这样胡搅蛮缠的人,他心中烦躁,从堂后将樵夫拉出来,“你来说,大人病得有多重!” 樵夫惊惧,口吃还没好,“都水使,使者,得了,得得了疫病。大大家,快听少使的吧!” 相少使无意继续与这群人纠缠,正准备转身回堂,衣袖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住,他扯了扯,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孩子。 他本来已经决意让这些愚昧固执的庄众自生自灭,可看着这个孩子,他不由得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瘦小的孩童被雨水无情吞噬的场面。 他将衣袖抽出,向后退了几步。孩子不识相地继续凑过来,稚嫩的童声重复着最愚蠢荒谬的请求,“大人,求您斗斗水吧!” 雨势越来越大,眼见山色天色越来越黑,门口的乡众仍在嘈杂谩骂,相少使给王荣戴好蓑帽后,背起王荣,遣仆役收拾东西,一手拿起那刺山猪的矛,再次走到衙门口。 众人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再次出现在门口,一个个等着他看他要说什么。 他高举长矛,指着众人,“既然大家相信我都水少使,我就不推脱了!一定尽我所能,倾尽全力斗水!可今日王大人不能斗水,怕是我们群龙无首,群兵无将。为了能斗水功成,我们必须摆好阵法,全部庄民,必须悉数在场,缺一个就打不过,所以缺一个都不行。” 众人鼓起掌来,大声吆喝,“好!少使好样的!”“我们一起去!”“把所有人都叫上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