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欲求雨
黎轩君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刚刚说,云华的生母?” 徐傅文心里有千斤重的浊气,长出一声后,才堪堪轻松了些:“云华,其实也是深受她生母的影响,准确来说,是受到了因她生母而起的外界影响。其实这孩子抗压能力很强,自小也不是一个悲观的孩子,一直以来,她是明辨是非的。传言太多,又不断地扰乱她,让她心里滋生出了某种暗示。” “人不堪重负,在痛苦中寻求解脱是正常的应激反应。”黎轩君接道,“可纵然她如何坚强,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会疼,会难过,会想要放弃。” “是啊……”徐傅文点头,面露愁云,“云华的生母也是抵不住外界的压力,从而寻求了另一种方式解脱。” 黎轩君随即听懂了对方言语中暗含的意思,却并未接话。他看着已半头白发的岳丈,那双依旧晶莹的眼眸中,藏着怎么也掩盖不去的痛楚。 徐傅文喉间久散不去的酸意,□□略带低哑:“我和云华的生母是父辈定下的亲事,她比我小七岁,她十八岁那年,我们结的婚。后来,她迟迟都未怀孕,外头起了言论,她压力很大。” 黎轩君暗自算了下时间,大致那个时候也正逢徐家嫡长子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继承血脉的压力就给了身为次子的徐傅文,身为其妻,久久不孕,心理定然遭受了极大的冲击。 徐傅文继续说着:“十四年后,柳润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其实这些年,她的身子越发不好,可她仍坚持生下这个孩子。柳润身子弱,怀胎第八个月,就有了出血的症状,不得已提前把孩子生了下来。”徐傅文说到这停了下来,侧过身子往一旁望去。 黎轩君不敢打扰,只静静地待在身侧。 片刻,徐傅文缓了过来,长出了一口气后,才开口:“柳润生下云华后,一直没有充足的奶水,五个月后,一点也没有了。她试过几次,全是血。家里请了几位奶娘,但云华都不要,她只认亲生母亲。不得已,就给云华断了。我那个时候,要顾医馆,就忽略了家里。” “那天晚上,等我回到家中……”他此时声音哽咽,“柳润留下的遗书里只有一句话:女儿嗷嗷待哺,愧为人母;夫家后继无人,愧为人妻。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她偷偷请了外头的妇科大夫给她看。她知道,受此重创,她不能再生育了。” “我给她最后整理的时候,发现她胸前有血迹,她应是又尝试给云华喂奶……”徐傅文带着满腔的愤懑,“她为了云华,几经生死,不惜折了她这条命。她若不配,谁配?纵然是我无所出,其他兄弟的儿子,也能做下一任家主。况且,我徐家的姑娘也一样能担重任。” 黎轩君缓缓开口:“也许对岳母而言,也是解脱了吧。” 徐傅文惨淡一笑:“她是解脱了,徒留我这个俗人。” 黎轩君不难想象,徐家是地方有名望的大家族,徐傅文又是当时留在祖宅的顶梁柱,更是接班人,其下子嗣的重要性。外头人定然是批判身为接班人的妻子,却长年无所出。估计又批判她状况连连,甚至一再否认她为人母的能力。 他想起未见的岳母,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心中也不由悲然。字字泣血,句句含泪,想必她写下时,必定心痛难当。她那么爱自己的女儿,得是多么自责,才离去。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某次与徐伊念攀谈间,喊她为“小念”。结果徐伊念纠正他,说小念是姐姐。 当时他还不奇怪,徐伊念明明是家中的妹妹,为何身为阿姊的是“小念”。他还试图去纠正,结果对方执意告诉自己,小念原本就是属于阿姊的称呼,她不可以抢走,她还称舅舅说了小念永远是姐姐。 虽然他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从此以后,他没有再喊徐伊念为“小念”,再后来,他发现“小念”这个称呼,的确专属于徐静念。 他现在才明白,是因为徐静念原本是父亲膝下,是她母亲唯一的女儿。 谜团解开了。 可他并未感觉轻松,心里沉甸甸的,是对无法弥补和偿还的恩情的愧疚和心疼。 他无法想象,从小失去了母亲,又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身处这样境况的徐静念,是多么不容易。可即便是如此,在她过去的二十年礼,她仍然坚持活着。 这样女子,是多么坚强,而令人怜惜。 黎轩君蓦然想起,徐静念明明在意自己的信任,却把那本日记看得更重,说明徐伊念的死因很可能就在那本日记里。 黎轩君收了思绪,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岳父,可辛夷……到底为何要自裁?您当初说辛夷钻进了思想的死胡同里。那个胡同,指的是什么?” 就见徐傅文身形一顿,眼神闪烁,许久才开口:“那日我走后,她可给你提出让你看那本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