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过去,将那些贝币拿在手中验看,贝壳个个冰冷趁手,实实在在,并不是法术变出来的。 “妲己给我的呀。”阿喜欣然道:“她怕我吃不好穿不好,给了我好多好多贝币,让我照顾好自己。” “你已经见过她了。”崇应彪故作不经心地问:“那你怎么还不吃了我?” “我说了,我喜欢你,所以在我不喜欢你之前,不会吃你的。”阿喜走过崇应彪身侧,跨过门槛,逸然而去:“如果我是你,就该想办法留住这份喜爱才对呀。” 一个时辰以后,阿喜才回来。她驱架着驴车,木辕咯吱咯吱地在道上碾出两道曲折的凹痕,满载而归。 院内已焕然一新。屋顶已铺上了厚厚的新茅,院中无杂物,地上也被洒过净水,再无落脚飞扬的灰尘。崇应彪仅着里衣,正在捣腾火灶,俣俣身形佝在泥台前,持着柴棍杵掏,将堵滞的淤物疏通。 汗水将布帛浸得半透,紧贴着崇应彪虬龙般的脊梁。衣衫与皮肤上大团地沾着黑灰与尘土,堪称龌浊,却更勃发出一种炽猛的生机。 “回来了?”崇应彪将柴棍立在墙角,往井边走去:“买了些什么?” “羊,猪,鱼,半袋粟米,还有些盛食的盘器,酒太难拉了,过会再搬来。”阿喜将东西一样样扛进院中,气息如常:“这是柴炭什么的。你们还是在院子里吃吧,这里架个火堆,炙肉煮汤什么的都方便。” “不是说不会张罗吗,这不安排得挺像样的。”崇应彪将水桶从井中拽起。 “我只安排,事情你来做。”阿喜抱臂站在一旁。 崇应彪不答,将凉水舀起往身上浇,就着那水流抹抹脸,擦擦身,捣腾得七七八八,便将多余的水珠甩去。 阿喜没防备,身上被溅上几滴,一下子炸了毛:“崇应彪!你脏死了!” 作弄得逞,崇应彪狂浪大笑:“我就这个样子,你不喜欢?” 阿喜脑筋一动,掐诀往井中指去,一汩清水直往崇应彪面门袭去,他抬手去挡,水流却绕过他手,仍然浇了个透。 崇应彪眼睛被水渍得泛红:“你有本事不要用妖术!” “这可不是妖术。”阿喜淡淡道,她随手将干净的布巾抛向崇应彪面门:“擦干净就进卧房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做呢。” “什么事啊?” “把门关上。” 阿喜正在整理床榻,崇应彪应声,转身将门掩实了。 “把衣服脱了,脱光。”阿喜又道。 崇应彪扬眉,吊儿郎当道:“大白天的,这样不好吧?” “妲己说,房事太多你会死,所以我最近都不会再跟你睡觉。”阿喜顺手将一个包袱皮扯开:“赶紧脱了,把这些换上,我来给你梳头。” 走近榻边,崇应彪定睛看去,一时愣神。那是一整套新衣,从鞋襪到发冠,无一不精细别致,价值不菲,他的指掌朝着那白虎韦鞸伸去,还未触碰到,便将手缩回,负在身后:“荒唐,我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我出去打听过了。”阿喜将崭新的牙白里衣抖开,比着崇应彪的宽肩,半点不差:“身为屋主,宴请宾客的时候,就是要郑重才不算丢人。” “郑重?累赘还差不多。”崇应彪付之一笑:“这不适合我。” 阿喜转颈觑他:“你是在怀疑我的眼力吗?” 崇应彪坐在榻上,指着那衣衫上的绣纹,眉宇间满是淡漠,不屑一顾:“这些衣服,看上去精美华贵,实则是最脆弱不堪的,哪怕是轻微的划擦也会使它们破损,熬不过一载,就会被丢弃在一旁,落灰生虫。所以在朝歌这八年,我没有一次穿过这样的衣服。” “我宁可不穿,也不想再穿上这样的衣服。”崇应彪字字如鉴,却满怀怨愤不甘。 阿喜走至他身前,而后蹲了下来,两手伸向崇应彪的帛带,却被一把扣住了。 “要紧的从来都不是穿什么衣裳,而是穿衣服的人啊。”阿喜抬头,眼睫如密扇般眨动,解意达观:“就像我此时希望你能穿上它,并不是因为衣料多么昂贵,纹绣多么精致,只是因为我觉得,你这样打扮一定会非常的英俊罢了。” 当崇应彪从阿喜手中接过衣衫时,他幡然了悟,原来阿喜并不是不知世故,口无遮拦,只是从前不曾用心。 阿喜爱美,眼力极好,对于服色妆饰,自有一番见解。比起其他富丽夺目的丝绸,她还是选中了沉冷的乌衣青裳。崇应彪猿臂蜂腰,身量板正,定撑得起这如峻拔山峦般的威势。 至于腰带,阿喜花了些些小巧思,鱼皮鳞光闪闪,正好压住深衣的乏味。最后再系上那条白虎韦鞸,将北崇男儿的古朴粗豪展露无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