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怯
> 从得知自己死讯开始,她便极易陷在回忆里,仿佛一只漂浮在水泡中的游鱼,自由且困顿,无论做什么事都使不出力气。 所幸有方伯的支持,兰姐姐对和她的安排照单全收,放弃了与细作背后之人直接对上。 酒坊里头有方伯,兰姐姐负责着已经敲定合作的商户,夏松则是自告奋勇接过了巡查街市的任务。 姐弟俩主动提出让她北上,说出来逛逛必能写出更多的好诗好词。 “怎么打包那么多的行李,可是不打算让我回去了……” 谢从安小声的嘟嚷着,脸上却出现了这几日来的第一次笑容。 方才取披风时,她见包袱里不光塞着一叠银票,连初春的衣服鞋子都各备了不少。 能被萍水相逢的人这样用心对待,她真是何其有幸。 心生暖意,身上便也不觉得冷了。 谢从安搂紧袖套笑了笑,眼睛忽被晃了一下。 仔细寻了几回,发现从对街的积雪中折出一道光。应当是角度略低,室外又无人才未被发现。 她起身反复辨认了方向,愈发对这光亮起了兴趣,来回折腾着找对,徒手将东西从雪坑里刨了出来。还未及细看,只听酒楼里唤了声:“姑娘,您的酒好了。” 回到篷下时,谢从安觉得两手的手指都冻得生疼,借着酒水先暖了暖,又用斗篷仔细擦了擦捡回的东西,终于看清楚了那个方才被她误以为是冰雕的宝贝。 一片晶莹剔透的水晶霜花,六角细节都雕刻的精致细腻,正中心竟然有一片天然生成的花纹,只是模样被那竹青黛蓝的穗子衬的多了几分男子气。 “天工造物当真是非常人可比。”谢从安忍不住赞叹:“当真是个好东西。若被主人发现丢了,恐怕是要好生哭上一回。” 不如带回去给松儿,他必然欢喜。 她笑眯眯的将东西揣进袖中,身后忽然咯棱一响,吓的她将脖子一缩。 窗子打开半扇,缝隙里露出店小二的脸来:“姑娘,咱们掌柜的只怕你会冻坏了,特意嘱咐将窗子开的大些。你要怕冷就坐得近些,里头的热气也能烘着。” 谢从安特意起身道了回谢,小口啜着暖烘烘的参酒,思索着今夜是否就在此住下,几句话忽然钻入耳中: “三月十七?那可就是明日了。” “真是可惜,这热闹咱们赶不急了。” “成个亲而已,有什么好看的。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办喜事也不是什么百年难遇的,又有什么好可惜。” “你有所不知,都传说那瑾瑜公子相貌才情都是一流,连那苏大小姐也是个难见的美人坯子。” “那又如何。才貌惊绝也不就是贪图权势的负心汉!” “怎么说,难道他拜入东宫不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 “此事我也听说了,郑公子的确曾放话说要自己考功名,大抵是要进龙渊阁的。” “哼,就算他说要考,难不成东宫那位还真的会让自己看中的人受搓磨?更何况,你难道未曾听过他那几句不要脸的话?” “什么话?” “都在长安城附近传遍了,父老孩童无人不知,只怕是足不出户的妇人们提起都要骂两句的。” “当真如此?你快说一说……” “我倒是觉得郑公子那几句话说的颇有道理……” “什么道理,分明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忒不是东西!” “你别裹乱,先让他将郑公子的话说一说。” “你们可听仔细。据说当日在东宫,那位曾劝说这瑾瑜公子念上几分往日恩德,莫要找谢家人麻烦。他却说:‘臣在家中自小习得的教学涵养,实非为了被关在笼中赏玩。’又说什么‘若捉鸟拔羽,就算以金丝为笼、珠玉为食,又算得什么好意。’你们听听,听听这翻脸不认的话!什么绝世才情,依我看不如狗屁!” “啧啧,那句老话怎么说:读书多是负心人!” …… 室内的讨论极为热烈,无人注意到窗边一个单薄背影自方才起便僵直了。 谢从安耳中嗡鸣,从头到脚麻遍。那些对话似冰锥入耳,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晰无比。 懵懂之中,她整个人都似被冻在了雪里,凑在唇边的酒直到冷了也未送入口,除了眨一眨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在哪里。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能喘过气来。 她出声唤了小二哥,勉强着想要站起身。大抵是声音太小,许久无人来应。 再过一阵,待力气恢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