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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景初到边城的时候,才十四岁,正是看谁都不顺眼的年岁。 从小到大,他虽然不算受宠,但该有的从来没少过。 本来好好地在京城斗鸡走狗、鲜衣怒马、养尊处优,猛地被扔到一个荒凉偏僻的地方,吃不惯、睡不好,季景自觉没把当初住的驿站给拆了,已经很给安南侯面子了。 学堂当然是不想去的,边城又只有那么大,虽然一直听说北蛮人残忍凶残,但因为有安南侯坐镇,季景便眼不见为净地认为他们不存在。 直到那一天,他不顾警示,带着好兄弟张伯定去城外草原上骑马遛弯,恰巧碰上一队北蛮人出来打草谷—— 他终于看到了什么是鲜血淋漓的战场厮杀,也终于认识到北蛮人究竟有多么凶残。 为了救他,安南侯带着一队骑兵孤军深入,肩上还中了一箭,若不是有林老神医在,威名赫赫的大燕战神,就要变成独臂战神。 那一天过后,季景虽然被扔进了军营,吃了不少皮肉苦,但他仿佛一个从睡梦中猛然被叫醒的孩子,开始渐渐长大,也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来不会想的事情。甚至心里隐约生出个念头,如果能成为像方成章这样的将军,保家卫国,也不错——总比他那几个哥哥们没事斗来斗去的要强。 但这个念头,他只敢压在心底。 有些事,别人不能做,他可以做;有些事,别人能做,他却不能做。 从军营出来后,季景做事收敛了许多。 虽然表面上,他仍是那个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但绝不会捅大娄子—— 所以,季景一直坚持,会碰到那群北蛮奸细,纯属运气不好。 毕竟,他只是凑巧把宅子安在了望月楼附近,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些什么,同他六公子真的没什么关系。 最初,他只是好心要送林槿安回去休息。 侯夫人的事他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有那么多护卫和守城军,还有个容九在,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所以热心肠的六公子便留下张伯定传信息跑腿用,自己带着护卫们送林槿安回去休息,顺手还带上了季晏。 路过望月楼的时候,季景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毕竟是常来的地,可就是这两眼,被他发现望月楼内有火光向外漫延。 他第一反应是,边城正在全城宵禁,难道是走水了? 再多看一眼,就发现那火光居然是一片火把,有一群人正从望月楼里出来,向着东面而去。看人数,约摸十来个。 季景打了个手势,示意护卫们下马先跟上,想看看这群人究竟要做什么。 他原本想让季晏先送林槿安回去,可谁知林槿安哪怕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还是下意识拉住了季晏的衣袖,不肯放手。 季景便只得示意季晏先待在原地陪着林槿安。 他一面走一面愤愤地想,明明带着这位侯府表少爷吃喝玩乐的都是他,为什么季晏那张冰块脸会比他更受欢迎? 季景带着护卫们跟出去不过几十米远,就露了行踪。 他原以为自己这边人手不少,至少从人数上看旗鼓相当,可真的动起手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一行人连脸都未蒙,一看便知是北蛮人——其中四人身形异样高大,在这边城人人都要穿厚棉衣的时节,身上仅穿了单布衫和软甲,背后都背着一把巨大的弯刀,剩余数人皆是一脸凶悍之样,见到季景他们,目露凶光,一言不发上手就打。 季景的护卫们也是精挑细选身经百战,但一照面便被对面身形最高的蛮子砍倒了两个。 季景还来不及反应,这蛮子已经向着他急冲而来,挥刀当头便砍——身旁一名护卫飞身上前将他推开,被那蛮子一刀砍成了两半。 血肉洒了季景满脸,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一名护卫拉着他不停后退。 视线模糊间,他终于明白这一行蛮子为何根本不避讳透露行踪。 一旁的护卫们也陷入了苦斗,因见过蛮子的武力,不敢硬碰硬,只仗着身形灵巧不停缠斗,眼见就要不敌,却听见有急切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蛮人中有人用蛮语呼喝了一句。那几个身形高大的蛮子颇为不舍地转身离开,一行人的身形快速没入夜色中。 季景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用手背擦了下脸上的血水肉块,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快去通知王将军!”又骂了一句:“这他娘的都什么怪物!” 在他身后,正是季晏带着林槿安驱着几匹马赶来,他只看到了蛮子们离开的背影,口中喃喃道:“紧那罗……” “这怪物叫紧那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