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笔写的档案——当然，那时候这里还不是博物馆，那时候这只是一间家具稀少，四处都是文物修复工具的毛坯房，只不过墙上糊的不是水泥，而是贴画留的纸浆。宋玉章靠着替国家修文物挣钱，和全家就住在这里。

他老婆难以忍受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称不上生活的生活，也难以理解宋玉章总是为了一些破烂倒贴钱的败家行径，最后和别人跑了。宋玉章这人也固执，也不会过日子。虽说努力，但还是把女儿养得不太幸福。叫他撇了那些字画古玩多看家人一眼都难，或者说，叫他的妻子儿女看待他的时候连带上他爱的修复工作一起理解、接纳，都很难。

只有姜困觉得他这份精神是值得尊敬的。

她环视了一圈这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室内灯光昏暗，只有挂着画与字的地方是亮的。它们不全都是文物，不全都有很丰富的历史价值。

这些林载德这位曾经的历史系教授是明白的。但为什么还要把博物馆开下去，为什么还是要把馆藏的故事讲下去，不光是挚友亲人的情分。

她，或者是林载德，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

刘玲芳连忙“呸呸呸”着打了一下自己：“瞧我这嘴，一大早就说胡话。”

接着她把脸扭向姜困：“困啊，你过来帮姐收拾一下，这里有个画得要你看看。”

说着，她就把姜困拉走了。俩人朝着里屋走，林老头在后面有些急躁：“你们一个两个吓唬谁呢？我都把报告给有关部门交上去了，负责人是我之前的学生，你们这帮年轻人甭自己吓唬自己了啊。”

姜困斜眼扫了一下刘玲芳的表情，到嘴边的话最后又咽了回去。

刘玲芳双臂紧紧搂着文件，空出来几根手指用力拽着姜困的袖子，用力得给衣服扯出来鲜明的褶皱。她在听了林载德的话后面不改色地往工作室内逃了几步，才扭脸挤出一个笑：“林教授，这您就甭操心了，您专心搞您那论著就得了，不然雇我们这帮人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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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展厅里面连通着一小块露天的院子，院子里摆着大大的青花瓷缸，里面浮着莲花，底下养着金鱼。还有小盆的槐树、假山石、盆景。盆景是宋玉章留下来的，姜困不会养，全都靠着林载德照料，只是北方气候干旱，林载德料理盆景的技术也不如宋玉章这个手艺人，盆景的气色一年不如一年，如今还未天凉，愣是挂着数片黄叶，大抵是好景不长了。

“刘姐，怎么了，要我看什么画？”姜困待刘玲芳松开了紧紧拽着自己的手，从手腕上摘下来一根皮筋，随手给头发扎了起来。

刘玲芳重重叹了口气，脸色不是很好看：“哎呦，哪儿来的画啊，咱馆藏就那么点儿，前些天还借出去展览了为数不多和历史搭边的镇馆之宝，现在馆里空荡荡的，最值钱的就是你林爷爷那颗老学究脑子了！”

姜困预料到是这样，但还是很淡然地问：“嗯，那我还有什么活儿吗？没事的话我得去改个论文，这篇过了的话稿费挺多的，能给咱添置一套新的化验设备。”

她说完还真转身要走，刘玲芳见此，就急了，扔了那一摞文件夹就去拉姜困：“不是，小困，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搁我这儿装傻呢？”

姜困脚步顿住，直直看向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轻笑道：“知道什么？林爷爷的报告被上面否了，咱们博物馆还是得闭馆，馆藏能卖就卖，员工能找下家的赶紧找下家，是吗？”

刘玲芳被女孩一连串的质问唬住了，明明她语气很平和，像是在聊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半晌后，她在姜困看似平静的眼里读出了某种坚持，登时就失去了声音：“......那啥，困啊.....”

“刘姐，咱们馆没钱，没客流，我是一直知道的，您也知道。”姜困很冷静地打断了她，“这些年也辛苦您了，但这毕竟也算是我姥爷的遗愿，其实也算是我的一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