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影

“事情已经解决，他们不会留下案底的。”刘律师彬彬有礼地跟高棠汇报，他很聪明也很有边际感，没有去探究高家大小姐为什么会出动到他这个大律师来保释人，更不想了解她们之间关系，他只是很好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然后告辞，“这样，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告别刘律师，只剩下少年们一起，陈浩南他们虽然被释放，但心情依然沉闷，走出差馆也无人说话。

“安心喔，头先刘大状都话唔会留案底的。”高棠好心出声安慰，“至于会考，虽然错过很可惜，也没办法补考，但可以复读嘛，这样知识还可以更巩固，只是……只是多一年而已。”

她的语气那么不确定，其实也是不看好吧？陈浩南自嘲笑笑，摇了摇头，“我唔会再回学校的。”

为什么？她脸上的疑虑更深，不明所以看着他，很是担心。

“这件事没完。”他硬净地说着，看向了旁边的山鸡等人，一一对视，默契尽在不言中，“我们都知道，没完。”

确实如此。山鸡他们都丧气地低下了头。

这是即使跟他们在这段时间变得要好的高棠所不明白的，她能理解的是那班古惑仔还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她不明白是这与他们不再读书有什么关系，“你是担心那帮人再找你们麻烦？我……”

“你会帮我们？”陈浩南先一步截断了她的话语，态度有些咄咄逼人，“然后呢？一直靠你？靠你爹地？”

顿了顿，他又嘲讽地问，“我们什么关系？”

她都不曾答应他的告白，软饭都唔够资格称上。

而且，如果一直接受，那还是帮助吗？那是施舍。他的自尊不会容许。

“我们是朋友啊。”高棠的困惑更深了，她不懂，为什么，即使困难，他们也一起走了九十九步，为何他要在最后一步前退却，深切的无力感令她心又隐隐作痛，但是她仍然不想就此放弃，“如果……如果你不想再继续读书，又担心被班坏人报复，是……是要去报学警吗？”

她的目光之中饱含了近乎哀求的期待。

“哈。”陈浩南笑出来，“点解你总是天真？学警？我？你知唔知头先我们被拉，跟那班差佬话，我们是学生要回学校考试，你知唔知他说什么？他说我们在他眼里也一样是古惑仔，黑学生！不留案底又点啊？还不是一样！”

他帮人帮到自己跟朋友一起被捉，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做好人的成本是这么高的。

“在这个世界做好人，我们配吗？我们根本唔配。”本来犹豫的想法因想与她抗衡而越发清晰。

先一步自暴自弃好过被她放弃。

迟早她会看清，他不是值得期待的，如果真的要到那一步，不如自己先动手掌握可悲的主动权。

“我知道，这是很难的，但是，难就唔去做了？如果讨厌这个环境，那就努力去改变它啊，你们是可以的，你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做，为什么？为什么不去做呢？”她越语重深长就越令他逆反，尤其是她那无根据的深信不疑，曾经多让他激奋，现在就多让他刺痛。

“讲得好听，这个世界这个环境就是这样的！就凭我们几个根本就无可能改变！”陈浩南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老鼠，你老豆是富豪，我老豆是古惑仔，怎么同？做好人，你这样的大小姐当然说得轻巧，你惯会做好人啦，屈尊降贵来拉扯我们班差生，好有成就感啊？”

“喂！阿南！”山鸡跟大天二其实都同意陈浩南前面说的话，但是见他越来越过火，都上前一步拉住了他。

然而，太迟了，他们眼见着高棠她压抑着还是落下泪来。

怎么会这样？他们没想过会这样的。

而就在他们无措的几秒里，高棠的面皮已经蔓延潮红，有些喘不上气的样子。

居然是他造成的。陈浩南后悔了，他只是在保护自己，没想过要伤害她的。

在他要出声道歉前，高棠却先开口了——

“对唔住。”忍受着痛苦而皱眉，她揪住了胸口的衣襟，强迫自己镇静下去，“是我一厢情愿将期望加之你们身上，对唔住。”

她擦着眼泪转身离去。

除了陈浩南，其他人都追上了几步才停下，回身看看在原地硬撑的陈浩南又看看高棠哀伤的背影，只能叹息。

……

都说青春无敌。

确实。

无敌在，看不到，敌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