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恒宾

虽然才刚过九月，但是伊犁河边已经不见一点草木青翠的影子，西北风呼啸着，将整个乌哈尔里克新城蒙在了寒冷和干燥当中。明瑞刚从临时府邸回来，一路上风吹着他脖子好像有冰刀刮似的。他快走几步到屋里，围着火盆，还没把身子暖过来，仆人就来报“主子，有客人求见。”

明瑞将官服换下来，丫鬟们端着水伏侍他浣了手，他用拧好的热毛巾擦了擦脸，问仆人道：“是谁来了？”

仆人垂着手，道：“说是罪臣萨喇善之子，求见伊犁将军。”

“是恒宾吗？”明瑞高兴起来，刚刚处理政务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都丢到了一边，他道：“快传进来。”

仆人们打起帘子，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低着头走了进来，对坐在上首的明瑞伏地行礼道：“三等侍卫恒宾拜见伊犁将军。”

“我们兄弟，何须如此大礼？”明瑞赶紧走下来搀扶起他，恒宾抬起头，感激地看他一眼，道：“臣失礼，您荣升将军那么久了，臣才来拜见，臣有愧。”

“都和你说了，不要多礼。”明瑞让仆人把凳子搬来，给恒宾坐下，又吩咐拿个汤婆子来给他捂手。恒宾一一谢过，又道：“臣陪伴父亲来到伊犁后，一直在床榻前照顾父亲，好在父亲到了伊犁之后逐渐康复。臣又受到阿桂参赞的赏识，适逢哈萨克归顺回京，阿桂参赞就让臣陪伴哈萨克回京，到了京城，圣上觉得我这一路差事办得还算不错，就恢复了臣的三等侍卫，让臣留京供职，但是臣心系父亲，还是想回伊犁来侍奉他，所以就又回来了。”

“圣上原谅了你的过失，这便很好了。”明瑞微笑着说，他是真心觉得高兴，当时萨喇善生了病，皇帝要贬他去伊犁，恒宾为此还大过年的求到明瑞府上，请求明瑞为他求情，让皇帝同意他能够替父去伊犁。皇帝却责其沽名,革去了他三等侍卫一职，但最终还是同意他“侍父行”。如今恒宾又恢复了职位回到伊犁，说明皇帝姑父已经消气，明瑞也算松一口气。

“那你有没有想过，到了伊犁想做什么。”明瑞问他。

恒宾脸微微涨红，他低声说：“这自然听从将军的吩咐。”

“这话我听得变扭。”明瑞笑道：“怎么？我成了总统伊犁将军，就不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了么？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的？”

恒宾抬起头，看到明瑞真诚的笑容，一颗心终于实实在在地落回腔子里，他微微一笑，轻唤了一句“二表哥”，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明瑞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在呢，恒宾，以后在伊犁你不要害怕，一切有我呢。”他顿了顿，又说：“我之前听阿桂说了，你要求回伊犁陪伴父亲，我当时就一直在想着把你放在哪里当差。如今伊犁经过两年的整顿，也有了些新城的样子，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驻防官兵的屯田问题，我想着，你还是跟观音保一起，组织现有的三千名绿营官兵屯田罢，这样你也可以呆在伊犁，留在姑父身边。”

“表哥一心为我着想，我哪里有不听从的道理。”恒宾感激地说。

“说是组织屯田，但是其他事情也很多。”明瑞说：“我已经上了折子，言新城和固勒扎回城之间，河岸高阜，土地坚凝，可筑大城。计划从明年春天动工，等到后年年初就可以完工了。到时候少不得让绿营官兵跟着修筑城池，也得劳烦你费心了。”

“这都是我份内之事，谈什么辛苦呢？”恒宾一口答应下来，又和明瑞说起一件事“我听说讷苏肯也来新疆了，现在在乌鲁木齐学习办事。”

“这个我知道。”明瑞道：“他给我来信我也收到了，不瞒你说，我是想让他去塔尔巴哈做领队大臣的。”

“这倒不错。”恒宾道：“讷苏肯年纪也不小了，到出头的时候了，只是不知道折子递上去，皇上会不会同意？”

“圣上应该会同意。”明瑞道：“你想想，回部和准噶尔才平定几年，皇上肯定会让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做新疆的官吏，若不是信任讷苏肯，何必派他千里迢迢来乌鲁木齐学习呢？”

恒宾听了笑道：“那皇上可是最信任表哥了，您才三十出头，已经做了封疆大吏，官至一品，皇上对您是寄予厚望啊。”

明瑞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皇上对我给予厚望，我才寝食难安呐。我到了伊犁这两年，下面的参赞和领队大臣多少有些不服我的，觉得我年轻，不经事，不过是靠皇上的宠爱才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我下一道命令，那些参赞们有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的干脆装聋作哑，这种情况屡见不鲜，真是让人焦心啊。”

“不如表哥上折子给皇上，让皇上处置这些浑水摸鱼得官员。”恒宾气愤地说。

“罢了。”明瑞摇摇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我年轻，懂得少，要学习的地方多，立威的时间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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