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妓,现今竟然还想要趁郑王不在杀了她。 明明祸由全在郑王,落在仲媪的嘴里,却全成了她的罪过! 仲媪怎么不去把郑王杀了呢? 攸宁的面容微微扭曲,但那幅度太小,以至于无人注意到。 但叛臣们的情绪还是被带动了起来,这女郎当真是可怖,连他们都险些被她的面容哄骗过去。 他们齐声地唤着:“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杀戮的欲念是会传染的,连方才还沉静的毕游也变了神色,他的眸底带着些疯狂的情绪:“好。” “昔年季公陷害我父,如今你杀死我父。”他慢声下着审判,“也该做个了结。” 毕游将那开刃的巨大长刀拔出,像是在做祭祀的大巫,把牲畜的血淋满刀刃,然后向着攸宁走来:“将季公也带上来!” 武将的冷酷是天然的。 或许是因为见惯了杀夺,连嗓音都没有人性。 就像郑王似的。 可攸宁的神情却在霎时变了,她颤声唤道:“父亲!” 怪不得这主事者来得稍迟,原来是还有一笔账想清算。 季公形容狼狈,像是被囚在监牢里经久,他的眼神恍惚,骨节更是如同爬虫般折断着。 他已经不大像个活人了,然在与攸宁对上视线的时候,这个昔日冷血的奸佞却像是疯了一般,用沙哑的嗓音哀哀地唤道:“攸宁!攸宁!” 本该是父女团圆的场面,可眼下的情形却再怪诞不过。 “别杀她,别杀她……”季公发狂般地说道,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毕游手里的长刀,“求求你们了,有什么罪都向我来讨吧,跟攸宁没有关系……” 他断裂的骨节作响,碰在地面上,发出吊诡的音调。 攸宁浑身颤抖着,她咬住下唇,无望地说道:“毕小将军,事情不是仲媪说的那样,我恳请将军能三思……” 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望着,毕游的靴子踏在染血的地上,一步一个血色的脚印。 这是极冷酷的情景。 该有哀乐作伴,才更为适宜,可相和的只有拔得越来越高的一声声“杀了她”。 在这个绝望的关头,攸宁无法控制地想到郑王,想起他斩落虞何头颅时的杀伐,想起他将她从血泊中抱起时的震怒,想起他带她骑马射猎时的恣意。 最后攸宁想起公子允扶住她腰身的那双手。 轻柔,有力,会留下深重层叠的痕印,也会带来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可他现下还在魏国,是没法来救她的,更何况他也没有任何缘由来救她。 毕竟她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奴,而发难的人则是郑王杀死父亲,也舍不得斩草除根的年轻悍将毕游。 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攸宁恐惧地抬起头,毕游的身材高大,寡言缄默,唯有腰间所佩的利剑和肩头所抗的长刀在叫嚣着他的仇怨。 季公疯癫地恳求着:“将军,将军!别杀攸宁,这一切都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没有理智,不懂何为利益至上。 攸宁却从季公的身上觉察到一种怪异的平静,她本就是该死了的人,郑王在那夜就应该杀了她的,这样苟延残喘,的确说不上是体面。 临死前能见到季公如此低三下四地为她恳求,也不算是枉死了。 攸宁的脖颈白皙,残存的痕印已经消尽,如霜雪般无暇。 “你杀我吧。”她呢喃着说道,“黄泉之下,自会有我的同道者为我哀鸣。” 攸宁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唯我死由,与祸无关。” 耳边是那般的嘈杂,但她能够确信毕游听见了她的话语,因为他抗住长刀的手,细微地顿了一下。 可他没有更多的迟疑。 尽管无数次面对过死亡,在性命真的要被收走的瞬间,攸宁还是忍不住阖上了眼。 然而变故也是发生在那一瞬间。 电光石火之间,森冷的利/箭穿透盔甲的缝隙,生生地射断了毕游的头颅,他的喉管破裂,迸发出大股大股的滚烫血液。 就像毕顷死的时候那样。 原本嘈杂的宫室变得愈加喧嚷,但他们没有看向毕游的尸身和无措的攸宁,而是看向了那在高处引兵的青年。 他生了副好相貌,哪怕在夜色里也分外的俊逸,甚至有些过分的温文了。 可就是这个人,在洛邑的动乱中稳住城池,一度被天子视作亲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