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野兔时的那种杀戮冲动又上涌了起来。 攸宁的心房怦怦直跳,如若擂鼓。 “你再低些头,好吗?”她哀伤地说道,“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攸宁不知道她真正的母亲是怎样的人,她只是怀着本能去模仿那幻想中的低柔嗓音。 或许是因为攸宁快要死了,又或许是因为她此刻的情态真的很像冉容。 毕顷略微有些触动,他垂下头,将耳凑到她的唇边。 这仔细聆听的姿态把他的脖颈暴露无疑。 毕顷远比虞何更强大,也更为敏锐,他不是草包,是位货真价实的大将。 攸宁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屏住呼吸,拨动尾指上的青色玉环,用尽全身的气力,将那枚尖锐细长的银针深深地刺进了毕顷的喉管里。 滚烫的鲜血霎时溅射出来,将攸宁的小半张脸都染得透红。 她边控制不住地咳血,边屈起指骨疯狂地刺穿毕顷的脖颈。 连日的射艺练习让攸宁的手臂变得有力,不再那般柔弱易折,曾经面对虞何时的绝望像是火焰,让她杀戮的欲望开始灼烧。 毕顷的气彻底断了。 他似是一下子就苍老了,眼睛里满是愕然的死气。 这位声名赫赫的大将,连反抗的空隙都没有寻到,就被攸宁这个柔弱的女郎给杀死在暗器之下。 “我不想死。”攸宁听见她自己冷静地说道,“哪怕作为妫允的禁脔,我也要活下去。” 她没有多少气力了,生命在快速地流逝着。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梦魇里,不断地摇晃,不断地颤抖。 攸宁强撑着站起身,她踩在毕顷的躯干上,像是自母亲尸身中活下来的婴孩,带着满身的血,踉踉跄跄地向着外间奔去。 中庭的长青木孤独地屹立着,风使它的枝叶摇曳,沙沙的声响仿佛自异域而来的歌谣。 它的生命漫长而没有终点。 长青木见过郑王在这里的荣耀,也见过郑王在这里的杀夺。 却也是第一次窥见他惊恐与慌乱的神色。 进入永碧宫时,郑王一袭白色礼服,脸上仍带着与楚国使臣相谈时的笑意。 他俊美清贵,恍若天上谪仙,问出来的话却染了人世的尘火。 “她今天还好吗?”郑王漫不经心地轻声问道,“午间用了什么?” 奴仆带着笑意,恭敬地说道:“女郎今日大清早就过来练习射艺了,午间用了鹿肉和菽粥,还吃了些瓜果。” 郑王指节微动,他皱眉道:“是不是又没用葵菜?” 奴仆震惊于郑王的料事如神,还没想好为攸宁掩饰的话语,便见他倏然乱了神色。 郑王厉声唤道:“攸宁!” 于是,在场的所有侍卫与奴仆都瞧见,一袭深白色肃穆礼服的郑王是如何发疯般地抱起那个满身血污的女郎。 那个女郎可怜肮脏,她被当做奴隶折辱,被当做器皿使用。 可是让郑王流露出惊恐与慌乱的也是她。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郑王,被千百柄利剑所指时都从容淡漠的郑王。 * 攸宁再度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 她的胃里空荡荡的,跟被洗涤过了一样,腹间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点软肉也全没了。 攸宁撑着手肘慢慢地坐起身,她用苍白的指节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 “嘶——” 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后,攸宁总算可以确定她还活着。 但下一瞬,帷帐便被人从外间撩了起来。 郑王一身冷意,薄唇紧抿,柔丽的眼里浸透晦涩的恶欲,显得有些疯狂。 攸宁下意识地向后瑟缩。 她有些无措,郑王不会要找她算账吧? 杀毕顷的时候攸宁什么也没想,她都快死了,除却疯狂地挣扎寻生路还能做什么? 可现今想想,毕顷是郑王亲重的大将,更是郑王践祚的功勋,而且郑王又没有要杀他的谋划,她做了这样的事,不知道会带来多少麻烦。 他会怎么待她? 攸宁突然有些怕,她小心地抬起眸子,盈着水光看向郑王,声音细弱地唤道:“王上……” 然而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 郑王俯下身拥住了她。 他的动作既轻柔又克制,像是想要将她揉进怀里,但又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