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郑王却似是有些满意,他像摆弄木偶一样将攸宁抱到窗边,大雨瞬时便把她的后背打湿,白色的孝服被暴雨浸润后又湿又冷。 攸宁控制不住地向郑王的怀里靠近,剑刃移开以后血没有停止流动。 她的左胸处像是被剜了个大洞,冷风穿过时便会带来强烈的痛楚,肺腑里也尽是滞塞的痛意。 “疼……”攸宁咬着下唇说道,“好疼……” 郑王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抱过来少许。 他抿了抿她的朱唇,轻声说道:“以后还在孤的面前说谎吗?” 郑王的怀抱太温暖了,攸宁颤着手攀上他的脖颈,身体在热切地渴望热意,即便她支付的代价是更漫长的痛楚。 但理智到底还有一线残存。 “我真的是虞子的血脉。”攸宁哭着说道,“我的母亲是虞夫人。” 郑王复又将她抱到窗前,轻声说道:“不知悔改。” * 攸宁从未经历过这样恐怖的夜晚。 意识的清醒和模糊不再能够由她所控制,全部被郑王的心意所掌控。 生杀予夺,尽在一念之间。 她甚至连她最后是如何昏厥过去的都没有丝毫的印象。 暴雨下了一整晚,雷光将漆黑的夜空凿出一道天裂。 直到次日的清晨,如注的大雨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天空是一片黑暗,就像是日食时的情景似的。 攸宁的身躯伊始是冰冷的,后来又变得滚烫。 郑王将那绸带斩落,轻轻地攥住了她纤细的腕骨。 “真是顽强。”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跟随的仆从站在远处,不敢投去视线,只是紧张地问询道:“王上,可须要请医官探看一二?” 郑王站起身,轻声说道:“不必。” 他随意地用披风裹住攸宁,像收敛尸体般将她抱起来。 暴雨飘进了房内,女郎原本温馨的居室一片狼藉,浓重的铁锈气直到现今仍然没有消弭。 烛火摇曳,照出微弱的光芒。 郑王看了片刻,执炬返回,将居室里的纱帐尽数点燃。 烈烈的火光瞬间便烧了起来,攸宁似是有所感触,红唇轻启,溢出一声细弱的颤音。 模模糊糊,听不清晰,隐约带着些痛苦。 郑王走出长廊,跟随在他身边的铁骑无声地扈从在后,仆从目不斜视地向他奉上文书。 没有人留意攸宁,就好像没有人留意这夜的暴雨。 昨日是魏王到访的吉日,今日是郑王践祚的吉日,一个罪臣女儿的死活,全然是无关紧要的。 高大轩敞的车驾踏碎雨水与淤泥,一路疾驰进王宫。 然而这样的颠簸也没让攸宁苏醒过来,她美丽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皮哭得红肿,唇也微微肿着。 她是个不长记性的女郎,被训诫过几回后才知道不能咬住下唇。 就好像不能说谎一样。 不过后者她到最后也没有学会。 郑王漫不经心地与随行的侍从官说道:“这样大的雨,朝臣中有告假的吗?” 侍从官恭敬地说道:“回禀王上,无一人告假,全都已在苍金台前候着了。” 应都冬季寒冷,夏季炎热,宫殿建于高台,因之宫即是台,台即是宫。 苍金台是举办大典的地方,郑王日常也会在这里面见朝臣。 郑王轻笑一声:“郑人,当真是识时务得很。” 他唇边带笑,可眼底却没有任何情绪,冷若深渊。 侍从官并不敢接话,谦恭地将郑国的舆图呈给郑王:“王上,这是昨夜自永碧宫中搜出来的,厉公将之藏于避火图间,因此宫人们才一直没有寻到。” “嗯。”郑王没有多看,随意地放在侧旁。 对厉公来说,舆图和避火图没什么分别,然而于郑王而言,亦是如此。 鲜有人知道郑王并不会领兵,他只是善于点将用人,并将后者做到了极致。 暴雨磅礴,文官武将分列而立,恭肃地迎接郑王的到来。 这夜有太多的人整宿未眠。 但当郑王自车驾走出的时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颅。 他连亲兵都没有带,就那样孤身越过人群,走到最前方。 强大的威压让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即便没有昨夜的杀戮,他们也明白为何郑王夺取魏国的江山时无一人敢言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