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同轮明月下,宋相府前。 周家荣从姜珏的寿宴出来,一路紧赶着过来。 他慌慌张张地从马车上下来,手拿着帕子拭着额头身上的薄汗。 平日来宋府已是常事,守门的家丁不但没有拦阻,反还恭敬地带着他径直去了宋昌河的书房。 宋昌河似是知晓他会到来,早早就叫人斟了杯热茶置于桌上,自己则在书案前斗着蛐蛐。 黑灰相间和红褐色两只上等的蛐蛐被他放在同一个瓷碗中,刚一碰头才撕咬一瞬,便都分别躲在了瓷碗两端。 “老爷,周大人到了。”管事的在门外轻声报道。 宋昌河头都未抬,依旧饶有兴趣地用一根细木棍在瓷碗里斗着蛐蛐:“让他进来。” 门扉被缓缓推开,随之是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接着门又再度阖上。 周家荣紧蹙地唤了声:“宋相……” “桌上有茶,先喝了吧。”宋昌河随意应着。 瞧着碗里两只蛐蛐互斗半天都没有激烈的对峙,烦躁地“啧”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也重了些。 这样一副不悦的态度,让才来的周家荣拎不准宋昌河是在对自己不满,还是怎样。 他不敢过度揣测,只得老实端起茶杯,将还微烫的茶一饮而下。 “宋相,今日姜珏寿宴,京城名门大多都去了。”周家荣放下杯子,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如您所料,他这般兴师动众,确实有事。” 宋昌河吹了吹胡子,“嗯”了一声:“说来听听。” 周家荣连忙走上前,弓着身子哈腰道:“姜珏收了个夜影司军卫当义子。” 这一消息叫宋昌河斗着蛐蛐的手一顿,终是抬起了头,三角眼不悦微眯着:“什么来头?” “就是个叫霍彦的孤儿,今年从暗卫营升到了夜影司里,最近夜影司做的事都是他带的头。” 周家荣详细解释着,却叫宋昌河三角眼一瞪,深深吸一口气。 “姓霍?”他极其严肃地向周家荣确认着,“姜珏收了个姓霍的义子?怎会有如此巧的事?” “这……”周家荣谄着笑,额头的汗又泛了起来,“此姓不少见,天下姓霍的人多了去了,再者说若真是那孩子,到处躲着都困难,怎会蠢到不换个姓就出现在京城里?” 宋昌河显然不满意周家荣的这番说辞,他睨着周家荣,脸上挂了相,气得眼下横肉颤了颤。 周家荣见状自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更加慌张地找补:“瞧下官今儿个寿宴上了点酒,嘴上就没把门的了,那孩子早就死了,这可是再三确认过的事情,哪里有什么若是。” 宋昌河收回视线,垂眸重新看回瓷碗,瓷碗里红褐色蛐蛐此时占了上风,咬掉黑灰蛐蛐一条腿后,又开始攻击翅膀。 “那个霍彦究竟是何人给我查清楚,姜珏不会平白无故突然认义子,他这是明摆着想跟我对着干了。” 黑灰蛐蛐奄奄一息躲在瓷碗边沿,宋昌河说罢,抬手用木棍将其捅死。 接着又瞧了瞧那只胜利的红褐色蛐蛐,他泄愤般也结束了它的生命,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蛐蛐的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书房安静得可怕。 “是……是……”周家荣打量着瓷碗里两只蛐蛐的尸体,身体不住哆嗦了下,“下官尽早安排此事,今日天色已晚,下官就不耽误宋相歇息,先行告退了。” 话落,周家荣告辞得极其迅速。 宋昌河将手中的木棍随意丢在瓷碗中,他起身朝着茶桌走去,重新拿起一个茶杯,自己斟了杯茶。 三角眼眯着杯上冒出的袅袅热气,心里琢磨着姜珏的意图。 从先帝给予姜珏无人可撼动的特权开始,姜珏便与他分庭抗礼。 这十几年来,姜珏多次主动向他示意无心争权,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变相帮他巩固了如今地位。 他与姜珏在当今圣上和众大臣眼中都是为了朝廷的肱股,然他的欲望不止于此,想必姜珏亦是如此。 眼下是姜珏先打破了这一平衡,他必不能不做准备,如今圣上的皇位已坐稳,那他便可以抢先姜珏一步清理路障了。 十年前他可以的,如今更是不在话下。 现在与他和姜珏还能有对抗可能的人便只有郁启丰和周家荣了,不过周家荣的一切是他给的,他自然也抓着可灭周家荣满门的把柄,借其几个胆子也不敢生背叛之心。 倒是郁启丰…… 宋昌河晃了晃茶杯,冷哼一声,将杯中茶水饮下:“树大招风便由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