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
“怎么,都到家门口了,李寺卿不请殷某进去坐坐?”他笑得春风和煦,踱步走至李德豫面前,“我忘了,寺卿一街之隔的家中,尚在大摆宴席呢。想必是东院西院难兼顾,茶水都不及烧了吧。” 殷恪说得没错。在来的路上,长乐就听到路人说,今夜,鸿胪寺卿李府宾客如云,高朋满座,嘉宾早先几日,就从四面八方赶来,只为参加李府长房长孙百日宴呢。如此排场,也算是历年少见,听闻李府东门外,还会派发庆岁钱,不若擎早儿,去门外候着,还能得些赏金。 殷恪长腿跨过门槛,在院中踱步,但并不进屋,以袖掩鼻,面有不虞。 早有千户搬来圈椅,请殷恪和长乐在院中坐下。 隔着幂篱的一重白纱,长乐看不清李德豫的神情,殷恪自顾自地说完话,便接过千户递来的茶盏,轻轻吹起了盏中的浮沫,一时间,院中死一般的安静。 向来老道的李德豫此刻却有些急迫。“缇帅说哪里话,老朽今日因孙儿诞世百天,高兴,多饮了几杯浊酒,一时不胜酒力,就离了宴,出来吹吹风,散散酒气,不想老眼昏聩,兜兜转转竟出了府,迷了路,见这木门掩着,想进来歇歇脚,前脚刚掩上门,后脚缇帅就来敲门了。” 话中有话,隐隐暗指殷恪故意布局,引他入局。 见李德豫梗着脖子,端着身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殷恪燃起了兴趣。 殷恪瞥了眼,跪伏在地的妇人,“殷某在门外,倒是听见一妇人同她说话的声音,莫非这屋里还有其他人。” 却见李德豫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缇帅尽管去搜,拿着了人,印证了这莫须有之语,再来泼老朽的脏水也不迟。” “何须拿人,无论寺卿屋中还有没有旁人,与这妇人,漏夜相会,不是铁证?还是说,寺卿有特殊的癖好,非让下官再找着个旁人,验个分明,才是满意?” 他闲闲靠着圈椅,翘起二郎腿,轻轻啧了声,“这样不好,殷某不看这长针眼的事儿。” 长乐瞧不分明,魏横江却是看得清楚,可怜李德豫文雅一生,鸿胪寺来往的又皆是举止有度、进退识礼的达官贵人,什么时候听说过这些污浊碎语,一时涨红了脸,气到声音直打哆嗦。 长乐默不作声,她虽不甚明了话中意思,却也猜得不是什么好话。 李德豫忽然仰天长啸,似有不平:“此狗鼠辈,焉能为事!先皇,也不知是怎么被你等小人蒙蔽,竟将缇萦卫重权交付于你!我当为天子一大哭!” “你,不配同我提先皇。”殷恪牵唇,不怒反笑,“寺卿还未去过诏狱吧,不知这回愿不愿意赏光,殷某定会好好招待,让寺卿宾至如归。” “呸,就是冲到含元殿,我也不曾有惧,我不信,朗朗乾坤,单凭缇帅颠倒黑白的嘴,就能毁人!走,咱们现在就去,老朽拼了这身老骨头,也要挣个分明!” 他欲上前,被身旁的千户不动声色地按了回去。 “不急,现下街上过于热闹,李寺卿如此让千户们带出去,不甚好看,监察御史们该说殷某不体恤老臣,不留情面了。” 不料,李德豫暴跳如雷,“缇帅贸然闯入人宅,不明事由,大肆恫吓朝廷命官,好盛的官威啊。老夫偏偏不走了,你能奈我何?可笑,可笑!” 僵持时刻,蓝衣老妇忽然一声悲鸣,咚——一声跪在李德豫面前,攥紧他的衣角,不住哀求,“大人,就此止住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你这黑了心的奴妇在胡吣什么!我不识你,你同我们李家有什么仇怨,这样构陷于我!单凭诬陷这条,足够你全家下狱了。” 但妇人只是啼哭,并未松下半分劲,死命拽住李德豫,养尊处优半辈子的李寺卿,一时惊愕,挣脱不开那做惯了粗活的妇人的蛮劲,拉扯推搡间,反将妇人身旁的包袱抖落了下来。 月光皎皎,比重阳街市的花灯尚荧白了几分。 是以,众人看得十分清楚。 那摊在包袱上的,是一个锦盒,工艺精美,巧夺天工,正面,笔力虬劲,印着硕大的“明怀太子铭制”六字。 长乐脑中嗡地一响,刹那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先太子宇文沧的随葬品,为何会出现在这闹市街头,出现在一碌碌仆妇手中,而李德豫甚至整个李家又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众所周知,明怀太子棺椁之漆尚新,太子墓不过在今年刚刚封土,有成批的戍陵将士日夜巡逻,周护安寝,是什么人有天大的胆子?敢盗掘先太子之墓?!还是说,守陵人监守自盗,早就同劫匪们沆瀣一气?眼下落于眼前已然如此糟糕,那隔着百里云海,渺渺龙首原上的成陵,又遭受怎么样的灭顶之灾啊!! 她的母后、她夭折的二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