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智清明
“没有大碍,呛了的水都出来了。我再开一副压惊贴,按时服用,多养些日子就行了。” 这是大夫在说话。 “多谢大夫。” 这不是张嬷嬷的声音。 吴念娇恢复意识的时候,觉得五感十分灵敏,但是眼前一片黑暗,也无法操控四肢,就像是被鬼压床了一样。 要是换在以前,她根本想不出“鬼压床”这样的形容。 但是这次醒来,她的意识一片清明。 如果说以前想事情的时候像在逼仄的小巷行走,那么现在就像在宽逾百步的驰道之上奔驰。 以前不理解的事情,现在一个转念就可以想得一清二楚。 原来之前的她是个失了大半心智的傻子。 想明白了这一点,吴念娇在黑暗中自嘲一笑。 耳边传来咕噜咕噜煎药的声音,没过一会儿,药被盛入碗里,瓷器丁零当啷碰撞,接着温度适中的药液带着苦味划入了吴念娇的嘴唇,动作温柔。 一刻钟后,吴念娇总算能够动了。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一位漂亮的妇人正在用蒲扇扇着风。见她醒转,惊喜地拥住了她。 “娇娇,你总算醒了。你是有福之人,会逢凶化吉的。” 吴念娇总觉得这位妇人非常熟悉可亲。 “嗯。”她点头应下,想接过药碗和汤匙自己喝,但是刚伸出手就愣住了。 这双手好小。 她连忙往梳妆台上的铜镜看去,铜镜里映出了一个病恹恹的小女孩,但是五官秀气、目如点星,倒是有几分像她本来的样子。 吴念娇一瞬间觉得刚刚通畅的大脑又不好用了。 “娇娇,娇娇,在想什么呢?这药你自己喝,姨娘得赶紧去和夫人禀报一下,免得夫人担心。” 妇人自称姨娘倒是提醒了吴念娇,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这漂亮妇人那么眼熟了——这是薛姨娘,确切的说,是她上辈子死了的亲娘。 吴念娇盯着自己捧着药碗的小手,有些难以置信——她回到了小时候,还没有变成傻子的时候。 上辈子她在7岁那年磕了头,自那以后变成了人人都可以践踏戏弄的痴儿。 原本父亲因着她长相可爱还能怜爱几分,这下可是见都不想见她了,将她圈在家里一个偏僻的小院,成天见不到一个人。 只有薛姨娘日夜陪伴,试图教她。吴念娇虽然心智不全,但多亏了薛姨娘长年累月的耐心教导,坐在那里端的是文静沉稳,不开口说话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傻女。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天一大波人前呼后拥地把她从小院里请出来,穿金戴银地教了几天,就穿上喜服、抬上轿子送去了另一处荒芜的小院,也就是魏如鹤那里。 当时糊里糊涂,现在吴念娇意识清明了再复盘,顿时明白了当初的处境。 原来魏如鹤是汝南王押在京城的质子,早早就订下了与公卿吴家的婚事。谁知到了适龄时汝南王似有不臣之意,吴家怕连累自家不敢将嫡女嫁过去,便想了个法子,绕着弯儿觐见了皇上。 皇上当时正愁怎么给汝南王一点下马威,便欣然同意用吴家的痴傻庶女代替出嫁。 魏如鹤不爱说话,但不像吴家人那样欺负她,只是把她当空气。这已经让吴念娇很感激了。 再后来,汝南王终究是选择了起兵谋反,而魏如鹤这个质子的处境则更为不妙,他忍辱负重,堪堪保住了性命。吴念娇和他相依为命,倒是有过一段时间的温存。 魏如鹤这个人心思深沉,善谋善断,非池中之物。看似落魄至极,实则早就布下棋局,只待老皇帝殡天就开始搅动京城风云,硬是将势力最弱的十皇子推上了皇帝宝座,而他自己则凭借着从龙之功坐上了一人之下的丞相之位。 一朝翻身,过往屈辱都得被埋葬,包括吴念娇。 可笑她吴念娇懵懵懂懂,那边张灯结彩迎娶新人,她还在喊着“阿犬”不断揭他伤疤。 这个“阿犬”的名字是老皇帝的手笔。 吴念娇记得汝南王起兵谋反后皇上来见魏如鹤,当时仆从都被遣散,荒芜的小院只剩下他们二人,吴念娇笨拙地拿出陈茶冲泡,想要帮魏如鹤周全礼数。 皇上笑着对吴念娇说:“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魏如鹤跪在皇上面前,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吴念娇无法从他那里获得该说什么的提示,于是只好期期艾艾地说:“如鹤。” “错!” 吴念娇吓了一跳,生怕说错了话为魏如鹤招致了什么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