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开元二十一年冬,凤后殡天。 大明宫紫宸殿后殿跪着乌泱一片。君染榻前跪着的分别是十八岁的长子弘祯,十五岁的长女弘晞和刚满十岁的次子弘昀。 打从去年冬日起,君染的身子就不大好。元嫏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人上了年纪就是如此,只管好生精养着,多寻些有趣的乐子开开心,待到明年开春,说不定就能见到起色。 自此,宫中几位显贵没事儿就四处寻些稀奇物儿,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寻不来的,小到些新奇精巧的玩意儿,大到会唱花鼓戏、能说书唱江南小曲儿的班子,统统网罗入宫只为博他开心。小辈们就这么折腾着,渐渐地君染的身子也稍见起色,尤其是开春以后,人一天比一天精神。可这也仅仅是昙花一现罢了,入了秋,君染旧疾复发,病情又加重了。 君染能感受自己时日无多,他耐心地和孩子们一一告别,嘱托的话是说不尽的,他絮絮叨叨念叨了好久,正说到兴头上一旁的乌棠却把孩子们都赶了出去。他恍恍惚惚,像是才注意到她一般,“你呀,临了临了还是这么霸道。我跟孩子们多说几句又怎么了?” 寝殿里头静悄悄的,只有君染和乌棠两个依偎在一处。 “乌棠……”君染握着乌棠的手,他和她都老了。“我走了以后,你要替我好好地照顾孩子们……还有你自己,知道么?” 乌棠闭着眼与君染靠在一处,君染感受到自己颈间一片湿凉,他微微弯了弯唇,“从前你允诺我的一切你都做到了,你答应我,这一次你也一样做到,好么?” 君染等了许久才听到耳边传来的一声沙哑回复。其实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做完,还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没有向乌棠问个清楚。他原先以为自己和乌棠还有好长的时间,可惜天公不作美,他时日无多了。 “阿染,若你能活着,你便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乌棠靠着君染又贴近了一分,“只要你好好活着,忘了我也没关系。” 君染听着乌棠口是心非自作大度的话险些被气笑了,“好。哪怕有一日你我重逢,我也会装作不认识你……”君染越想越气,怦怦——怦怦——他的心突然跳的很快,仿佛一颗心要蹦出来挣脱束缚似的,他忍不住摁了摁自己的心口,想要把那顽皮的心脏塞回心房里去,猛地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 “陛下,公子他已经去了……” 乌棠坐在榻上,怀里抱着宛若熟睡的君染,就这么愣愣地坐了许久。直到掌心下的温热变成冰凉,她才突然醒悟过来,她的阿染已经离开了。纵使她一早就知道君染会有离开的一天,纵使她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可真当这一天来临,她才真正体会到了‘失去’。 * ‘滴滴滴——’旁边的心电检测仪数值已经趋向正常值,这表示君染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君染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景象。他脑中尘封多年的记忆终于在这一刻启封了:他出了车祸,此时正躺在急诊的手术台上。 医生们见他醒过来,纷纷松了一口气。麻醉剂的药效还没过,君染暂时感受不到疼痛,他现在很清醒。如乌棠所愿的那般,他又活过来了。 一个小时后,主刀医生完成了伤口缝合,护士们推着床将君染送到病房静养。 手术室的门刚一打开,门口就涌上来一群人围着转运床问候君染。“儿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傻事?妈之前跟你说的都是气话,你要是走了,妈怎么活呀?”君染静静地望着床边泣不成声的中年妇人,这是他的生母。 君染的父母在他七岁那年感情破裂,终以离婚收场,后双方又各自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夹在其中的君染一直由爷爷奶奶抚养成人。祖父母供君染读书,一直供他读完大学。后来君染自己又念了研究生,接着读博,终于在三十四岁这年正式被聘为某高校的四级副教授。 君染攒了钱为祖父母买了房,可没想到二老突发心梗因救治不及时就这么去了。二老突然离世,无人关心老人身后事,只围着二老留下的遗产争夺不休。君染的生父和生母打着为君染多分遗产的幌子相互攻讦,一度将此事闹得登报又闹到法院……搅得君染原本安宁的生活一团乱麻。没有人真正关心他这个人,都在为那点房产和积蓄争个不停。 双方都放出话来,只要君染放弃遗产或者将遗产一分为二分别赠与生父生母作为赡养费,从今以后他们便再也不烦扰君染,自此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再无瓜葛。最让君染心寒的是,他所谓的生父生母只是为了把从君染这处搜刮遗产来补贴自己的新子女,至于君染本人,无关紧要而已。 打了六年的官司终于有了结果,法院根据二老的遗嘱,将财产判给了君染。后君染将遗产变卖捐给了高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