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话
侮辱,讽刺,他一概都不会还嘴,正是因为他知道,少时失怙,没有人会给他撑腰。 等到他长大一些,被接回了江家,有了名义上的哥哥和爷爷,却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无忧无虑不知人心险恶的他。 岁月像一把老式琵琶,指尖全是厚重低沉的音,缺什么,便会对什么怀着执念,不得不休。 恍然,三十几载的人生中,如果真的有回到过去的良药,他最想要的是那个爱穿旗袍爱喝茉莉笑起来温柔地好似人间四月天的妈妈,可是他得不到了。 江澈的声音将他再度带回现实。 “对了!这周末,把听听带回来吧,总归是要见的,我在场的话,总能替你们说几句,你也不要想太坏,兴许见了小听,老爷子保不齐还能喜欢上她呢” 江肆沉吟良久,最终应允“那我就听大哥的” “嗯!你公司也忙,我市里还一大摊子事呢?都各自回去吧,你开车慢点” “好,那哥你也开车小心” 王叔从家里拿了换洗衣服回来,就看到江老爷子穿着病号服,站在窗户那吹风,赶紧拿出一件外套就给他披上,“哎呦!您可当心点身子吧” “老王,你说今天那个姑娘怎么样?” 王叔想了一会儿,才略微开口“那姑娘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看着倒是不错” 江老爷子转过头看着老王,声音带了几分期盼,“你觉得跟江肆般配吗” 老王嘿嘿笑了几声,却说出了一句实话“他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能接受您给他安排的吗?” 病房里传来江老先生一声声的叹息,他的神情有些痛苦,嗓音粗哑无力“我就是怕他还惦记着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不肯接受其他人……” 当年的事老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也猜想过江肆为什么迟迟不肯结婚的原因多数是跟当年有关。 “阿肆啊!性子倔,跟他父亲很像,尤其是对待感情,其实要我说,您当年不该那么做。虽然,我知道您是为他好” “他这么多年不提结婚,身边也从来没有一个正眼相待的女人。我就知道,他还是放不下啊!” “其实,您就是太在乎江肆了,就算那个小姑娘是他曾经的学生,那也没有什么。他们又没有触犯法律,顶多是在有些人眼里违背了道义,所以他们可能不大能接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他们彼此喜欢,彼此能够相互扶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我不是不能接受,我是怕那些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啊!可是他又不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孩子,他是一个集团的老板,手底下几千个员工会怎么看他,外界又有多少人对他指指点点?这些年自从他接管了江氏,行事越来越不留情面,手段狠厉。如果一旦事发,光是那些无良的媒体还不知道得把他写成什么样啊!集团里到底多少双眼睛如狼似虎地盯着他,想把他拉下来。踩进泥潭,还有那个小姑娘,不也是跟着他遭罪嘛,这些我不能不考虑啊!” 蓦然想到什么,王叔向前走了一步,语重心长地开口 “老爷子,这两个孩子可是一样的有性格,您可不能拿对待阿澈婚姻的方式来对待他。其实,你我都能看出来,阿澈跟那个唐家丫头已经结婚了两年,两个孩子也都身体健康,但却迟迟没有所出。当初您逼迫他,他是宁愿跟您断绝关系也不愿结婚,您就该知道,阿澈跟那个丫头没有缘分,您这又何苦……” “唉,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说到底,都是怪我啊,怪我啊!” 怪什么呢,怪自己的自以为是,怪自己的狠心逼迫,怪自己用错了方式。 王叔听着老爷子的叹息声,心里也不是滋味,谁能不爱自己的孙辈呢。可这位半生戎马,半生风雪的老人却用错了方式,纵使昔日呼风唤雨,翻云滚浪 在年老时也终是力不从心,那张皱纹丛生,面如沟壑的脸上,无声无息地流下来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