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恨

铺生意很是红火，不仅前来打发簪的人很多，来买菜刀、锄头的人也不在少数。

江越清忙得脚不沾地，先前运回来的毛榉还是原样子堆在墙边。

每天睁眼就打铁，甚至夜间闭上眼睛都还梦到自己因为抡不起锤子而导致订单全部没完成，顾客纷纷来找她要说法，蜂拥而至的人群涌入小木屋，抢走她的一切。

甚至连豁口的火盆都没放过，有人将目光放在她父亲的牌位之上，欲伸手将其抢走。

江越清飞身扑过去，一把抱住父亲的牌位，这一行为却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以为她藏了什么好东西，其中一个彪形大汉拎起她后衣领，将她甩到旁边。

只见原本木制的牌位顷刻间变为金牌位，众人二话不说提起斧子砍下去，欲平分它。

江越清被人群隔开，撕心裂肺地求他们不要动自己父亲的牌位，还把楚彦留下的银两拿出分给他们，可众人拿了银两却食言，由一人架起哭到浑身无力的江越清，当着她的面把牌位砍碎。

“不要——”

江越清倏地从床上惊坐起身，心无比慌乱，脑袋空白，双眼无神，泪水不住滚落，直到更夫打更的声音响起，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的一切只是噩梦。

起床后，她把东西放进竹篮里，还把那一小包果脯装进去。江远的坟比较远，江越清走了很久才到，当日下葬之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随着一声“起灵”响起，棺椁缓缓放入提前挖好的坑里。

江越清眼睁睁看着泥土一寸寸把棺椁覆盖，她的心在滴血，可又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过于脆弱，遂紧握拳头，不哭也不闹。

但谁也不知道，她手心被指甲嵌入，血肉模糊。

山坡上已经有好几户人家的子女在忙活着了，江越清点头同他们打过招呼后，来到父亲的坟前，不到半年，墓碑上的字已被风吹日晒，模糊了很多，碑上的裂痕又多了几条。

霎那间，江越清鼻子一酸，眼泪“唰”地掉下来，她用袖子清扫墓碑，然后跪在坟前磕了好几个头。

“爹爹，你过得好吗，还在打铁吗，变天的时候腿还会隐隐作痛吗？”

“我前不久赚了钱将铁铺的租金付清，只是女儿没本事，您的屋子被江富占了去，他还不允许我将您的牌位带走，独留您受罪。”

说到这里，江越清愈加哽咽，一度发不出声，只能无声哭泣，像受欺负却无人撑腰的小孩子，委屈至极。

“爹爹，您放心，我很好，不要担心我。”

害怕父亲担忧，她抹去眼泪，说道。

“您看，这是我自己赚钱给你买的果脯，都是您爱吃的。”

她把果脯摆在坟前，又将饭菜摆好。

将香烛纸钱点燃，再挂青。

风一吹，漫山遍野的挂青随风飘荡。

江越清在坟前坐了很久才起身回去，她篮子里还有些果脯和饭菜，是专门为放在牌位前供奉准备的。

下了山后，她并没有回铁匠铺，而是绕道去江家茅屋。

江越清远远看到院子里有个孩童拿着风车跑来跑去，心里不免疑惑，不安感骤然升起，加快了步伐。

“你找谁？”正在院里玩耍的孩童见陌生人，奶声奶气地问。

“你家大人呢？”

江越清说着便欲伸手推开栅栏，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屋里突然走出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

“你干什么？”男人抱起小孩，愤然道：“青天白日之下竟然拐孩子！”

“不是，这屋子是我家的，我来看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江越清楞了片刻。

“你家的？我们租的时候可没听说杨爷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男人警惕地望向她，显然不信她的话。

杨爷？

江越清犹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从头冷到脚，这屋子不是父亲的吗，怎么突然改姓杨了？

她心中一紧，又问：“那你们租的时候有没有在屋里见到牌位，上面写的是‘江远’的名字。”

“你发什么疯，什么都没有，赶紧滚，不然我报官了。”男人骂骂咧咧，转身进屋，“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江越清愣在原地，臂弯里的竹篮滑落在地。

江富竟然把父亲的屋子租出去了！父亲的牌位不见了！

江越清大脑“轰”的一声，世界蓦然鸦默雀静，不知过了多久，嗡嗡的耳鸣将她包围，天空遽然打了几声响雷。

雨点愈渐密集，打在地上扬起灰尘。

恨意一同被高高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