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br> 江越清一咬牙，刚迈开的脚步又退了回来，自从父亲病重后，她就再也没有接触到书，最后一天去私塾的场景历历在目，最终她花了二十文买了本姜太公所著的《六韬》。

年三十前几天又去当初发现野鸡蛋的林子走了一圈，猎了只兔子。

除夕当天，江越清在木门上贴门神与春联，吃过饭后去北街看逐傩，这是一年中她最喜欢的节目，因为可以免费听说书人说书，还可以看歌舞。

临近傍晚，鞭炮声便此起彼伏，各色烟花也开始在天空中绽裂。

江越清盯着夜空中五光十色的烟火，听着周围人的惊呼赞叹声、孩子的嬉闹声、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忽然眼眶一热。

她又想起了父亲，往年这个时候，父亲会带着她早早来到集市，然后去巷子边的那家汤圆馆子，吃完汤圆便来桥上看烟花。往时，父亲总会给她买串糖葫芦外加一个兔子花灯。

“别的孩子有的，我们阿清也得有。”

每当她心疼父亲挣钱不容易，想劝父亲无需买时，父亲就会笑着说。

“嘭——”

烟花在天际炸开，江越清双手合十，对着那光亮默默许愿。周围的人脸上带着笑，父母拉着换上新衣的孩子，一家其乐融融沉浸在年味儿中。江越清只停留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匆匆赶回铁匠铺。

她躺在木板床上，盖着被子，尽管屋外已经贴上春联，可没有父亲在身边，她丝毫感受不到年味儿。也不知躺了多久，江越清倏地从床上弹起来，她打算去看看父亲，哪怕陪着牌位待会儿也可以，不然太冷清了。

在布包里装上自己做的年夜菜，又从桌上拿走仅剩的两个桃花酥后，她关上门朝后街走去。一路没什么人，今晚大家都集中去北街街心了，江富一家应该也不例外吧。她快步走，道路熟悉到闭上眼走也不会出错，亮着光的茅屋近在眼前，江越清竟在心底生出些近乡情怯之感来。

可对面分明是她住了将近十五年的家。

一时间，江越清感到悲从中来，速度也慢了下来。刚走到茅屋跟前，欢声笑语便从里面传出来，江越清鼓起勇气抬手敲门。

“谁啊，来了来了。”

是二叔的声音。

江越清深呼吸，压制自己的情绪，调整自己的表情。

“二叔……”

门刚一打开，江富便看到笑容满面的江越清，他登时不高兴起来，跨起脸。

“这大过年的，你来做甚？怎么，没饭吃了，还是决定来求二叔我，给你寻个好婆家？晚咯，王掌柜家儿子上月便娶了媳妇，没你位置了。”江富咄咄逼人。

江越清掩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面上还是客客气气道：“二叔，我就是来看看我父亲。”

“哟——”江富表情夸张，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二叔，当初离开江家时直呼我名讳，怎的现在知道改口了，还真想在我家讨口饭吃？”

他“呸”了一声，“没门。”

“我想你误会了，我就是来看看我父亲。”

江越清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然而江富像是没听见一般，伸手便欲拉上门，之所以现在没把这破屋子租出去，是害怕遭人口舌，说哥哥刚去世，自己就惦记着赚租金。

他都安排好了，年一过便寻租户，反正他本就是入赘在京都，只是众人不清楚罢了，到时这租金便是自己的私房钱，屋子里的娘儿俩生活就可以更加宽裕些，他也不用再看老丈人一家以及那母老虎的脸色。

江越清手扒在门边，阻止了关门的江富。

“你想怎样？”

“我要见我父亲。”

江越清不再忍耐，眼神透着狠厉，仿佛不让她见牌位，她就不罢休的模样。

以防惹来左邻右舍再节外生枝，江富拿来牌位打发了她。

拿到牌位的江越清心中一喜，想转身走，却江富拦住。

江越清笑容凝固在嘴角，没办法，只得拿着牌位到院中，放置好之后，拿出准备的饭菜一一摆上。她跪在牌位前，用最轻松的语气说：

“爹爹，我很好，您不要担心我。”

思来想去，江越清只说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