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五更天色,雾气濛濛,将军府后院中,宣锐正在练剑。他使梨花剑,轻盈又凌厉,剑过处,银光乍起,风嘶如鸣,吹动廊下灯笼。 忽然,此起彼伏的凄厉猪叫声响起。蹲在廊檐上的苍鹰闻声立刻振翅,冲向高空,略一盘旋,就向着孚山城中飞去。 不一会,那鹰嘴里叼着坨红渗渗的肉叶归来,它把美味扔到院角,啄啄地狂撕猛吞。 宣锐收剑,瞥一眼鹰哥,又在食猪肺。他有些纳闷,最近屠户们过分慷慨,以致鹰哥都无需入山捕猎,更不屑府中的鸡肉兔腿。 “来人——” 杨园捧着毛巾从廊房中步出,呈给宣锐,一面道:“将军,有何吩咐?” “去看看城中的屠户们,近来宰杀颇多,非年非节的,似乎不对。”宣锐用毛巾擦手,微微蹙眉,“别是有人故意压低肉价,排挤同行。” 杨园略一犹豫,方才回答:“不是的,将军。这些猪肉是犒赏兄弟们的。” “嗯?”宣锐挑眉,他让杨田采买,可没让他买猪肉啊,这家伙的耳朵坏了,把鸡听成猪? 宣锐刚要找杨田,就听杨园又道:“是王姑娘出的银钱。新鲜猪肉四千斤,给城中及近处岗哨兄弟,另有五百斤腊肉给千刃崖与黑虎堡。——姑娘说,这是她的心意,杨田不忍拒绝,就收下了,只此一份,其他的犒军财物都按您的吩咐,没有收。” “你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阳奉阴违,先斩后奏都用上了。”宣锐把毛巾仍回给杨园,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扔下句“下不为例”。 杨园默默松了口气,暗笑一声,将军没让退,是不生气,到底是王姑娘。 * 料理完犒军之事,朱敏忽然记起梁雪,遂带上两坛紫英万年,又买了时令果子,去石羊街探望。不巧,梁雪不在家,朱敏把礼物交给守门老妇便回来了。 六月天,孚山城虽是近海,也多了闷热,不少人日日泡在海里。韩福、窦凡也是,每日傍晚,都要去海里扎几个猛子。 这一天,两人回铺,带了袋鲜蘑菇。刘婆做了打卤面的浇头,谁知朱敏一碗下肚,当天身上就起了疙瘩,密密红红一片,虽不痒,却是极难看。 请大夫诊看,说是过敏,开了汤药,让朱敏静养几日。那药中有天麻、酸枣仁,朱敏服下,止不住地眼皮打架,只得上榻卧眠。 迷糊中,似有人影幢幢,似有雨声潺潺,朱敏勉强睁开眼,居然真的落雨。也罢,日长本与睡相宜,况有清雨送凉来。朱敏翻个身,抱紧胳膊,沉沉睡去。 这一睡,直到惊锣急敲,方才醒来。 朱敏以为是走水,可细听却是什么“关闭城门,不得进出”的急喊,伴着踏踏马蹄,接二连三地在铺前响起。 不好!朱敏匆匆更衣,去铺中查看,就见韩福已关了铺门,正与杜乾清点银两,刘婆则带着窦凡搬抬米袋。黑猫立在柜台上,竖起两只尖尖耳朵。 “东家,海贼来了!” 众人一见朱敏,立刻把听来的消息一一倾诉。 “昨晚的事,将军连夜出海,似乎不太好。” “我在孚山十年,第一次见白日闭城门,街上都没人了。米面粮油盐巴都卖空了。” “之前,就三年前,将军对阵海贼,也没闭城,大家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可今儿不知为何……” 众人面面相觑,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朱敏的心一沉,那个最坏的结果浮上心头。 不,不能,她不允许。 * 朱敏骑马赶去将军府。一路畅行,无有人影,昔日热热闹闹的孚山城,浑若空城。 “现在,府上谁主事?” “杨旗长。” “他人呢?” 朱敏看着紧闭的府门,声音又高又尖。宣锐出海击贼,补给供应需第一时间转运,将军府该是最忙,然这门可罗雀劲,看着就让人上火。 “杨旗长去孙府了,找孙同知。”守卫见过朱敏,知道杨田对她礼敬十分,便毫无隐瞒,如实告知,“他是去请孙同知的发兵的。” “发兵?”朱敏重复一遍,急道,“宣锐带了多少人出海?” “二百人。” 闻言朱敏的心一拧,呼吸停滞,脑子却是转得飞快。她似乎明白孚山闭城的原因了。 果然,当她奔到孙府,就见杨田被一群兵卒赶出门外。 “孙晟,我*你大爷!你敢不发兵,老子宰了你!”杨田破口大骂,拔出腰刀就往孙府冲,却被群牙拦下。 双方刀刃相向,摆开架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