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种种

以臣之子为自己的爱女活祭，简直耸人听闻。但皇帝竟然答应了，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如此昏庸，竟真的要用臣之子的性命替爱女祭祀，而且为了祭祀，更是下令拆掉了三道城门，只为了运送公主的车驾。

谢九珠头皮发麻，她费劲千辛万苦，忍受屈辱保下的孩子不是为了替别人去死的！

这死法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但她却没有办法，她却没有办法。

谢九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送死。

她想过带着季淞原一起逃走的，离开这地方。什么都不要了，也不报仇了。

谢九珠这个时候只想自己的儿子活着就好。

她这点想法最终也只是想法。因为季瑛不同意。

他疼爱孩子，但最终还是倾向了皇权，他将自己曾经最最心爱的这个儿子拱手奉上。

为此，谢九珠与他大吵一架，她从未如此愤怒，怒火充斥着她的全身，几乎要以看得见的样子燃烧起来。

但这火焰除了烧伤她自己，是对别人产生不了任威胁的。若不是几个孩子拦着，季瑛竟差点对谢九珠动了手。

何况季淞原自己也是愿意的。

他澄澈的双眸里是对皇帝无用的忠诚，即使谢九珠这个时候告诉他真相，他恐怕也只会当做是母亲劝阻他为皇帝尽忠的借口罢了。

这个少年过于天真，以至于到了愚蠢的地步。

就连他的姐妹也要为他落泪，唯独他自己还浑然不觉，仍然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没人知道，祭祀的具体情况。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季莲实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不知道要怎么劝他。她搀扶着几度晕厥的母亲，心神却飘忽至了另一方大殿之中。

那个和季淞原一般大的少年，同样也是自己的兄弟。

母亲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季莲实准备等到祭祀结束之后将珈蓝寺那个小沙弥的真相告诉母亲。

也不知道那个小沙弥是怎么样和季莲实说的，她现在满心以为小沙弥才是自己的弟弟，而季淞原是父亲偷偷藏下来的姨母家的孩子，先朝废太子家的皇孙。

她甚至没有怀疑过谢九珠的身份，季莲实怎么会想得到真正被替换掉的是自己的母亲呢。

祭坛的修建速度快极了，在皇帝的催促下，几乎是以夜继日的赶工。

终于，在十六那日，祭坛竣工了。

谢九珠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的熬到祭祀那日的。

乘着车驾路过宝华、宝应、圣天三座城门出城的时候，那空荡荡的门楼是她生出一种不安的情绪。

谢九珠握紧了季莲实的手试图寻找一些安慰。

掀开车帘子，远处便是公主的銮驾，公主的宝驾乃十六匹宝马并乘，即使拆掉城门也不能顺利通过。

在拥堵了一段时间后，为了赶上吉时。皇帝不得不又命人拆掉了一部分城墙，就连城墙上的楼橹也被拆除了。

谢九珠看到这一幕莫名的揪心。

很快，浩浩荡荡的祭祀队伍再度出发了。

季挽露身为公主的伴读，半是陪读半是侍女，她今日也依旧陪伴在公主身边。即使公主昏迷不醒，并不需要她在一旁服侍什么。

一直行至正午时分，他们终于来到了祭坛附近的空地。

为了腾出这篇空地修建祭坛，附近的树林都被砍伐尽了，连附近的民户也被迁至去了别的地方。

谢九珠像许多别的命妇一样，被安排在远远的地方观礼。

她们都用同情的眼光注视着谢九珠，她自觉如坐针毡。

好在，过了一会，来了个小黄门，将谢九珠母女带去了另一个地方等候。

但谢九珠更加难受了。

这里离祭坛更近，她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心爱的儿子盘坐于祭坛中央的符阵中。

也不知是谁的主意，竟令季淞原的家人在此观礼。

这和目睹自己的孩子如猪狗般被宰杀有何疑。

谢九珠几乎咬着牙坚持着才没有昏厥过去。

她的所谓的复仇现在显得多么可笑。

季瑛根本不在乎孩子，即使知道了季淞原的身世恐怕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自己当初真该跟着顾绮从悬崖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也省去了这十几年的苦趣，免去眼下的折磨。

您当初只告诉我要活下去，却没告诉我活下去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