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夜,一个面生的嬷嬷捧着棉被和衣裳,走到司府那间最为破旧的屋前,轻声敲开房门。司南用脚从里面抵住门,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看着她。 “老奴秋嬷嬷,一直伺候在郡主身边。”嬷嬷慈眉善目,眼角堆笑,“表小姐,这是咱们郡主让拿给您的。” 他赶紧敞开房门,恭恭敬敬接过棉被和衣裳,道:“表姐有心了,辛苦嬷嬷走这一趟。” “郡主还说,请您明儿陪她用膳。”见他捏着衣角犹豫不决,嬷嬷轻声补充道,“表小姐啊,您就答应吧,郡主若不顺心,那脾气呀,老奴一把老骨头可顶不住。” 司南不愿眼前老妪为难,想了想,点头答应。 来司府半年了,他与司家人一同现身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何况坐在饭桌前。他想,负责膳食的厨子可能都忘了有他这号人了。果不其然,次日他走进膳厅,找了许久都没有看见他的食桌。 下人一个个经过他的身边,却视若无睹,丝毫没有将所谓的司家二小姐放在眼里。棠月打着哈欠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手足无措呆立原地的小表妹,她上前揽住他:“来,跟我坐一起。” 司芸后脚到来,慢悠悠地坐在他们的斜侧方向,不时朝司南飘去一记眼刀。棠月注意到司芸的小动作,强憋着笑,一个劲地给司南夹菜,把他的嘴巴塞得鼓鼓地。 肃王爷与司家夫妇交流书画,姗姗来迟。刚落座,肃王爷就注意到了棠月身边有个安静的小丫头,问:“月儿,这是?” “父王难道不知道吗?她是我的小表妹。”她眨巴着眼睛,歪头看向愣在原地的舅舅和面色铁青的舅母,“司家的二小姐。” 司从瑞对上肃王爷疑惑的目光,支支吾吾道:“王爷,下官琐事繁多,忘记说了,此女是下官的二女儿,单字一个南,江南的南。” “回王爷,司南是流落在外的丫头,前段时间生母殁了,这才认回来的。”一旁的司氏不情不愿地点头,难掩嫌弃地瞪了眼司南,“这丫头,还不快向王爷请安。” 司南愣愣地起身,老老实实地行了个大礼,棠月扯了扯他衣袖,提醒道:“直接唤姑父。” “姑父安。” “好侄女,此番初见匆忙,下次本王再赠你见面礼。”肃王爷打量起跟前的司家二小姐,这翘鼻子,这单风眼,这薄嘴巴,真看不出哪里像小舅子司从瑞。而且这口音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他挑眉道:“司南从前在北渊待过?” 在王爷审视的目光下,司从瑞冷汗直冒,道:“他的生母是北渊女子。” 膳厅里,气氛瞬间凝滞,侍奉在侧的下人没一个敢出气,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大楚男女老少都知道,大楚与其接壤的异邦北渊百年来水火不容、兵刃相见。近年,大楚皇帝赵丹斗志昂扬,屡屡施令攻打北渊,虽赢获城池,但也损伤惨重,楚军亟待休养生息。 恰逢北渊内权纷争,北渊领主分身乏术主动示弱,将民间预言是吉星降世的“和敏公主”送入大楚为质,两国得以暂时止戈。 只是所有人都明白,这段关系摇摇欲坠,官员更是对北渊避之不及,生怕某日交战,自己会被安上通敌之罪。肃王爷心下波涛汹涌,即使眼前之人是亡妻爱弟,他也无法不猜疑。 他忍下眼底的冷意,问:“咦,本王瞧半天也没瞧出来,你的南儿如今几岁了?” 司从瑞的脸上露出愧意:“南儿十岁。” “哦,十岁……让本王想想,你那年确实受皇兄之命,前往北渊游学。”肃王爷若有所思,好一会,说,“司大人呐,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信你还有个二女儿。本王真是好奇,他的生母是怎样一个女子,能令司大人你失了智?” 司芸初生牛犊不怕虎,嚷道:“姑父,这野丫头的娘亲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歌姬!” 惊得司夫人臊红了脸,赶紧跑上前,一把捂住司芸的嘴。不过,她这么一句不成体统的话,倒是弄拙成巧,冲淡了周遭的紧张。 看着司芸,肃王爷不满地摇摇头,他拍了拍司从瑞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司家书香满门,芸儿可是你的嫡长女,言谈举止怎能如此,你可得多加管教呐。” 席间,肃王爷与司南多说了几句话,言谈中得知司南喜爱诗书音韵,这令肃王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柔婉娴静的亡妻司从菀。记得菀菀怀着棠月那会儿,时常盼着肚子里的孩儿能延续司家人一贯的天赋、性情。 可惜生出的月儿更像他们皇族,骄纵擅武。眼前的司家二小姐,却正如菀菀所希望的那般,肃王爷忍不住生出慈爱之心。 此次来镇海,不光为了寿诞庆贺,他还需寻访民情,所以棠月得在司府呆上一段日子。原先他还担心棠月心性不定出门闯祸,见她与司南交好,他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