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
轻关上,房中重归寂静。 烛火摇曳,映在墙面上的身影动了下,影子弯下腰,单膝跪在了木榻边。 榻上的女子仍处于昏迷中,唇惨白无色。 他盯了女子的脸几秒,忽然伸出手来轻触她的脸颊,子桑祁勉强勾了勾唇,轻声道:“沉月,是不是没有我,你今日就会死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了……” 所有人都目的不明。 有人为复仇而利用你,有人因嫉妒而排斥你。 亦有人心怀愧疚,将你当做替身。 就连他,最开始也是带着伤害的念头。 “祛疤的药膏做好了,影魔我也全部解决了,半妖逃了出去。” 他轻声叙说着一些小事,声线像是磨着沙砾般低哑轻缓。 “你都不知道我在秘境中多么孤独,我很想你,仰头看天时想你,闻到花香时想你,听见水流声时想你,就连被兽群围攻时也想见你。” “传承告诉我,承诺的事情必须完成,我亦不想让你身上留疤,所以,一旦我想见你,就会摸摸同心结……” 子桑祁猛地顿住,他想,也不错,同心结发挥了它最大的作用。 他将沉月被褥下的手握住,认真地往她手腕上戴金镯,她腕上还有条细细的链子,子桑祁没在意,将镯子覆在手链之上。 戴好后,子桑祁满意地笑了笑,他眨了下酸涩的眼睛,道:“同心结烧成灰烬时,我竟然希望,他们之中能有人比我更在意你……” 乌黑凌乱的额发遮掩住他眸中悔意,他放下沉月的手腕,正欲起身,却被人反握住手掌。 子桑祁呼吸停滞,浑身都僵住,不敢抬头。 掌心温热,他听见一声极轻地呢喃:“为何?” 子桑祁喉结上下滚动,他的目光一寸寸上移,布满旧疤的手臂,白皙精致的下颌,终于在触及她朦胧疑惑的视线时,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他垂下眼眸,脸庞轻轻贴上沉月的手背,“你终于醒了呀。” 沉月头疼欲裂,全身撕裂般的痛,经脉断裂致使她几乎全身不能动弹,但她还是动了动手,轻声问:“为什么希望别人更加在意我?” 她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人,“你也要厌弃我了吗?” 沉月刚醒来,思绪混乱,恍惚之中好像看到她的父母,他们将男孩护在身后,戒备地盯着她,像在看一条冷血弑主的狗一样。 小时候,她在家族中步履维艰,父母庸碌重男轻女,可她却表现出非比寻常的天赋,大家族的孩子总是早熟的,他们逐渐远离她,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也很识趣的不再靠近,因为她的出色,父母再次受到重用,沉月看见他们和颜悦色地对她笑,夸赞她做得对,弟弟有时都会被忽略。 自那以后,沉月愈发努力,在外人眼里,她孤僻冷漠,可无人得知,她曾梦到父母笑着带她去游乐园。 直到一个雨夜,对家来寻仇,她的父母与弟弟被发现,恐惧仓惶的男人和女人看见奔来的她,全然不顾及她的安危,大声呼救。 沉月还记得,冰冷的雨夜中,她身上雨水与血水混合淌下,手臂中了一枪,却还是强撑着向那对男女安慰地笑了笑。 可她的血脉至亲,名义上的父母在得救后,第一反应,便认为她果然是个恶魔。 恶魔啊…… 多么令人憎恶的名词。 沉月瞬间如坠冰窟,以前她曾忽略的异常全部铺展开来。 她的父母心安理得地接受她带来的好处,他们厌恶她,恐惧她,甚至是谄媚她。 暴雨倾盆,雷声滚滚。沉月突然低头看了眼自己浑身的狼狈,忽视畏惧瑟缩的一家三口,转身离开。 至此,那些只会被伤害的脆弱情感埋葬在雨夜中。 记忆如影带般重新播放了一遍,沉月眸光颤了颤,她看不清少年身后环境,亦看不清少年模样,甚至这段时间的记忆都有些混沌。 既然看不清,她干脆闭上了眼,偏过头道:“讨厌便讨厌吧,我知道,不会有人喜欢满腔算计的人。” 她在心中说服自己,尽量忽视如泉涌般的委屈难过。 她的父母尚且待她如洪水猛兽,又何必要求一个陌生少年与她和睦相处呢?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成想触及一片湿润温热,她睁开眼,仍是一片模糊。 耳畔是少年轻柔的声音:“我喜欢你,比所有人合起来都要喜欢。” 沉月呆怔望着上方,她想起曾经学过的课程,如何判断对方是否为真情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