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尽此生都未见功勋,可司徒申呢?他才十七岁。况且就凭他的战功——咱们在登西驻兵一年分寸未进,眼下是赢了,倘若战局有变,咱们几个不以死谢罪就算他陛下的大恩大德了。” 赵闻:“这……可陛下封赏阿申,不也等同嘉奖太子吗?咱们虽身在边地,身上都是东宫的编制,太子封无可封,这封赏落到咱们头上,岂不是更显得司徒氏和太子的关系……” 赵闻的语音忽地消了。 说话间他已经意识到,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问题…… “阿申编制在东宫,三爷呢?”尉迟道,“虽然老将军走了,但是你我亲眼见过,司徒氏在边地五郡一呼百应的威望。现在我问你,司徒军,是陛下的司徒军,还是太子的司徒军?” 赵闻不能答话了。 这幽幽官道此刻忽地变得如此寂寥。春日之风非但没有半分温暖,反而叫人骨髓生寒,仿若回到了登州战场。 “算你还没和机械一起过得失了智,”尉迟道。 两人并肩共骑,哒哒的马蹄声踏得人有些心慌。 “陛下与太子的制衡,古来都是难题,”赵闻沉吟片刻,终于道,“你觉得,公主会被陛下用来牵制殿下?” “不是我觉得,”尉迟道,“是,‘势必’。且看当今,朝堂之上万氏独大,他是太子的舅舅,阵营自不必说,在外驻军中以司徒军名声最响,也是早站在了太子身后,倘若阿申再尚了太子的妹妹——大安唯一的嫡公主。你说这大安的皇帝,究竟是陛下……还是太子?” 此间未闻回音,只有簌簌柳枝抽打之声。 回到城中,已经是正午,炽烈的太阳挂在当中。 一日之中气候几度变化,春日从严寒里走来,又转眼就冲进了盛夏之中。 “明宪,”分别以前,赵闻叫住友人,“你以为,阿申既打了簪子,为什么没有给公主?” 尉迟勒马回头,此地已经有人流穿梭,并非方才路上都是荒郊野岭,既无隔墙,自然无耳。 “你低声些,”尉迟离近道,“他俩没缘没分,以后更是需要避嫌,反正都要分开,还徒留个睹物思人的物件干什么?” “若当真如此,以阿申的性格,根本就不会找人去做这东西,”赵闻道,“否则也当与公主说清楚,将簪子送了,做个了断才是。” 尉迟:“凡世事,大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阿申一时纠结着想不明白也是有……” 赵闻:“东西是买来送人的,既然没送出去,便还有再能送的可能。” 尉迟:“你说什么大逆不道的——” 赵闻:“你未听得公主的话吗?三年何其长。人世诸多变化,怎会有一言定死的命途?” 尉迟看向自己这个沉默寡言的多年老友,都说文人最是天真,可他这天真之问,又何尝不是诸多斑驳粉饰下,这世间的真理? 尉迟:“倘有半分希望,你可知有多艰难?” 赵闻:“世上并无易事,只贵在有一颗恒心,我看阿申有,明宪,你且看,公主呢?” 尉迟并未答话。 两人在人流之中矗立良久。 你看便如这日升日落,云卷云舒,人来、人去。 “便如你所说,世事无常,”尉迟终于道,“有时这一颗恒心能守得月明,有时却成了虚无执念烦扰一生。” “既如此,他们何其年轻?”赵闻道,“何苦死守着一心成了妄念?” 何苦呢? 尉迟明宪眼前浮现出在登州时,司徒申在市集中对他说“非她良配”时候的眼神。 他也曾见过东宫学堂中的韶歌公主,今日因为一杯梦黄粱微醺的韶歌身上尚能见到那小姑娘的影子,可三年后呢——三年太长。 太庙玄鸟坠脊之事天下人皆知,皇帝着急给韶歌公主找婆家的事情成为安京城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赵闻,”尉迟道,“局中人不是阿申。” “天地广阔,何其年轻,”他道,“公主唯一的天地,不过是阿申而已。” “所以他说……” 赵闻捏着缰绳的手缓缓放下了。 他们一直在说的都是阿申,他们的兄弟,他何其颠沛,何其奔波,何其坎坷。 可在这桩无疾而终的情愫之中,只有一个人,哪怕后退半步,都是无底洞穴。 “所以他说,相负了。” 多少悲欢,莫不过一句,无可奈何。 …… 司徒申的书信没有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