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车已经停在眼前。 “请您千万保重身体啊殿下!”莉亚招手。 “知道了,回去吧!”魏嫣一手掀起车窗,迎着风对莉亚摆了摆手。 车子忽然提速,魏嫣跌坐回座位里。 她此刻心中乱的很。 一边想着实验室里等着她的数据,脑海中总是浮现的还有奎因望着自己的时晶亮亮的瞳仁和因为难受而蹙起的眉头。 这不是多么重的思想负担,她有超出负荷的时候,可是此刻她却好像被压在原地,思维向着一个不能转向的方位直冲过去。 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想起他了,她以为她习惯了麻木了,或许可以没那么痛。 谁料思念无孔不入,只一露面就击溃所有防守。 魏嫣伸手捂住了眼,长久的疲乏让她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随那热泪共同流淌的还有记忆。 谁有纯黑色的瞳孔,谁孩童时长养得曲折,谁在夜半无眠,跨越万千宫室只为见你一眼,谁怀揣一颗最清澈的心,握紧双手,说一句爱你。 魏嫣,她扪心自问。 奎因每一次喊“爹爹”的时候,你心里想着的人,到底是谁。 车行石板上,车轮滚过的声音在夜晚何其刺耳。 多少个寂静之夜,她却曾趴在门上,盼着哪怕一丝最细微的声响。她不敢看,她只敢听,听马蹄声,听隆隆的蒸汽声,听铁甲踏过石板,听心脏怦怦,等到同频共振的那一个。 …… 与此同时,皇家机械学院,一个逼仄的小院中,同样还有未眠人。 公良墉正在书写信笺。 当年从枢密阁离开后,他再没见过自己的学生。 哪怕魏嫣远嫁斯兰,甚至与他在同一所学院之中。 是他公良墉当真铁石心肠? 魏嫣是他唯一的女学生,当年他亲口对枢密阁中所有人夸赞过韶歌公主的机械天赋,他的两个最得以的弟子,都与魏嫣有太深厚的关系……他不是没有人情的研究机器,他也有思念。 不论是当年远走斯兰还是如今拒绝和魏嫣的见面,他无非都是……不想把厄运传递给最亲近的人。 近来关于东安的消息渐多,他不免想到许多旧事。当年被所有人全力保护的小公主,如今早站在了残酷的命运之前,哪怕他们都置之不理,她也有了足够的力量搅动千里外的风云。眼看紫石英的实验就要有所定论,也许几十年来对甲胄不详的坚信,终究是自己片面的固执。 “……其中原委无可细究,只有传闻陛下将裁撤机械军,太子与其争执颇深,少将军在其中转圜不得,司徒氏倍感压力。” 提笔落字。 他原本想要找魏嫣面谈。 可是多年未见,身份地位变动颇多,时移世易,五年中又发生了太多事。对于司徒氏,对于这个小公主,多年的艰辛中没有自己一分助力,他终究还是有愧。 想说的太多,能说出口的又太少,思索良久,公良墉决定先写一封信。 “与赤狄战中,因所谓机动甲胄之诅咒者死伤颇众,陛下与国舅同心,认为此物不祥,应在战后封存。彼时吾尚有年轻意气,掷言请辞,谁料隔日陛下裁撤枢密阁,吾气愤万分之际,太子与吾长谈,言其中或有其他猫腻,劝我稍安勿躁。” “可叹时光终不可回,我即刻启程远走,再听到故国传闻,已经是帝星命殒。” “至德太子薨逝绝非巧合,机械军裁撤必有深意,现五年已过,时机早逝。吾欲揣遗憾长眠,却窥得公主或亦存究其本源之志。” “伏惟老臣叩首立誓,肝脑涂地以助公主,查清故事,明晰仇敌。” “伏惟臣公良氏墉再叩首,祈愿公主长乐安——” 手猛地一抖,毛笔掉落在纸上。 喉咙被一根麻绳勒住,公良墉几乎在瞬间被剥夺了呼吸。 他拼命地挣扎,只是踹翻了桌上的墨水瓶子。 漆黑的液体漫过,将一切色彩都吞没。 不行—— 公良墉从没有过此刻这么想活。 若是几年前就罢了,他万念俱灰早无牵挂!可现在不行! 小公主刚刚走上复仇的道路,她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她怎么能再没有自己这个老东西? 他想抓住背后人的衣袖,却只摸到了铁甲。 他拼命挥手,击打向背后,叮当的铁器声响告诉他,原来背后没有人,此刻搅动绳索的,只是齿轮和滑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