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
连着几天,娄二奶奶都只管守着凌霜,卿云和娴月这边顿时就闲了下来,但两人却一直碰不到面,娄二奶奶回来前,娴月守凌霜守得寸步不离,娄二奶奶一回来,她忽然又开始萍踪浪迹了,整天见不到人。
卿云是个严以律己的人,自己的错处,她心里是放不过去的,虽然当初是因为娄二奶奶的劝说,再加上凌霜和程家闹开了,娴月又没定下来,她身为大姐,是要当家里的主心骨的。要是和赵家的婚事再出什么差池,一家人在府里,在京中的地位都会岌岌可危。所以才把赵景的事轻轻放下了,就是明说了,道理也是在她这的。
但卿云放不过自己。
偏偏娴月的处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她要是不想跟你说什么事,能跟鱼一样滑不留手。虽然早晚都能见到,卿云却迟迟没有找到机会开口,眼看着荼蘼宴都要到了,诗中说,开到荼蘼花事了,花信宴已经接近尾声。
这天也是一样,娄老太君那里的早饭一散,娴月就不见人影了,卿云去找,娴月房里只留着个小丫鬟六儿,一问三不知,卿云知道等娘置办好嫁妆,就是和赵家议定日子的时候了,在那之前和娴月说开是最好的,好在下午无事,索性乘了轿子,去造访云夫人府上了。
但娴月其实不在那,谁也猜不到,她去找蔡婳玩了。
娴月和蔡婳,其实一直有点莫名的默契,经过上次凌霜被关的事后,患难见真心,娴月也就把蔡婳划入“自己人”的范畴了,她这人只要对自己人,就是又大方又上心的,也知道蔡婳比卿云还大两个月,但婚事却迟迟没有着落,于是就带了丫鬟桃染和阿珠,说是跟她一起穿珠花玩,其实也是帮她预备几天后的荼蘼宴了。
江南风俗,不仅珍珠和金花银花这些可以分开卖,连做成花瓣状的玉片、叶子状的碧玉,还有各色金丝穿的小珠子、吹丝的金蝴蝶、琉璃珠子这些,都可以单卖,由巧心的小姐们自己穿成花簪,比匠人做的灵动些。毕竟小姐们雅致,能描会画,做出来的更有意境些。
娴月爱侬艳花鸟,穿了一支桃花簪子,用珊瑚珠子当未开的花苞,娇艳欲滴,十分可爱。一看蔡婳,用最简单的白玉穿了一支兰花簪,简洁而有意境,十分风雅。
“还是蔡婳姐姐厉害。”娴月拿着那簪子对着光看,称赞道:“到底是会画墨兰图的人。”
蔡婳笑着谦道:“哪里。”
“怎么凌霜不来一起玩呢……”她问娴月道。
“她会玩这个?”娴月嫌弃道:“她才好一点,就溜出去了,说是要活动筋骨,说‘十来天不动,功夫都要扔下了’,倒像是什么大将军似的,要日常操练,弓马娴熟。”
蔡婳也忍不住笑了。
“她是不爱这些……”
“她就是懒得弄,你没看她自己那衣服,那头发,手上也全是茧子,还不让我给她修掉,真是,野人似的。”娴月抱怨着,见蔡婳顺手摆弄着簪子,知道她这些天心情都不好,自己也铺垫了半天了,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那边怎么样了?”
“什么那边?”蔡婳不解。
“送烟云罗的那边。”娴月笑道。
蔡婳只垂着眼睛玩她的簪子。
凌霜和娴月亲密,基本没有话会瞒着她,当初还拿贺云章和赵擎作比,蔡婳心中是清楚的,也知道娴月是想帮自己出主意,是一团好意。
“没有怎么样,”她淡淡道:“赵大人公务繁忙,又是长辈,怎么会把我一点小小的细语放在心里,估计早就抛之脑后了。”
娴月听这声气,就知道蔡婳对赵擎不寻常。当初荀文绮带着些女孩子挤兑蔡婳,说穷酸气,不知怎么流传到姚文龙那帮浪荡王孙那里去了,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传回来,荀文绮那笨蛋还跟男人鹦鹉学舌了回来,当着蔡婳的面说“真正的王孙谁愿意和穷酸破落户结亲,他们都说要躲某些人远点呢”。
当时蔡婳也只是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受影响。
反正总是这样,不在乎的人,再恶声恶气也是耳边风。在乎的人,稍微消息回来得晚点,就能气得一晚上睡不着。
娴月如何不知道,宽慰她道:“听说听宣处最近忙得很,都在预备春汛的事,公文都从捕雀处代交,睡都睡在听宣处呢。等忙过这一阵,也许就好了。”
“也许吧。”蔡婳只是云淡风轻地道,在手里把那支兰花簪子捏了又捏。
娴月看着,都在心里骂起赵擎来。怪不得鳏夫一当十多年呢,这样沉迷公事,谁会看得上他。
她骂归骂,其实还是上心的,蔡婳已经是自己人了,帮自家人,还是得出力才行。
下午她就去了老地方,东渡口还是老样子,只是两岸的春草更茂盛了,转为暗绿色,远处青山迢迢,看着远山和春水,等一下午也不觉得烦闷。
但探花郎可不会让她等一下午。
捕雀处匆匆赶到,照例是清空了大半个码头,贺大人下午还有公事,穿红,锦袍上遍绣翎羽,葳蕤璀璨,是要去面圣的样子。下面是皂黑色裤子,胡靴,佩刀,利落得很,仍然是骑马过来,见了娴月,先微微一笑。
娴月并不说话,端坐在马车中,知道他会先开口,娇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