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
从上京出发,几日之后便可入蒲州地界。 临近大梁都城,此处仍是一派繁华祥和之景,虽已进深秋,难免花木凋零,但却比春末至平州时还要热闹许多。 他们还未到蒲州城,只是在其下镇子的驿馆歇下,便已可见驿馆周边商贸发达,娱乐之所遍地。 只是与京城不同,这里的茶楼酒肆到底小些,里头的乐舞也不以风雅为盛,大多专以艳丽轻浮夺人眼球。 姜筠爱热闹,众人在驿馆歇下后,她便与杜元良几人一道去集市上玩,沈明嫣从前倒也爱瞧那些,只是不知是不是过了两世,人也倦了,到了驿馆只想歇着,反而留了下来。 此处是官驿,来往的多是往各地上任的官员,是以除却住宿之所,还辟了几处屋子,置些文人喜欢的。 有可以下棋的,有可以吟诗作对的,地方不大,但却精巧。 沈明嫣不愿遇到太多人,朝那绕了一圈,见里头几个做士子打扮的人正在谈论近来的文章,便退了出来,找到一处水边兀自坐着。 只是她躲着人,却偏有人来找她。 “怎么不和他们出去瞧瞧?” 沈明嫣闻声回头,果然是裴倾。 天凉了,他穿了身藏青大氅,若依沈明嫣来看,这颜色本是不配他的,只是偏那衣服上描了银线勾的浅浅云纹,于是倒好像是裁天色为衣,衬出他几分谪仙人的味道来。 “裴大人怎么不去?”沈明嫣反问他。 “都见过了,便无需再去。” “我竟忘了,裴大人当年外放便正在蒲州当值。如今故地重游,便不想看看昔日旧友吗?” “既是旧友,何须再看?” “薄情。”沈明嫣小声嘀咕了一句,摇头笑了笑。 裴倾却也不恼:“沈三小姐高估了帝王的感情,便要见了谁都打做薄情吗?” 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沈明嫣转头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裴倾却没有半分动容:“怎么?裴某所说不对?” “裴大人也会说这样的话,着实让人意外。” “那裴某应该说什么?” “裴大人难道不应该先解释一下,在上京时为何要骗我吗?” “骗?”裴倾笑容温良,“裴某何曾骗过姑娘?答应了帮姑娘出宫,姑娘如今不也身在蒲州了吗?” “你在密室里和我说那前去金州的计划是机密,我既知道了就必须配合你,可既是机密,为何又在中秋节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难道在裴大人眼里,机密就是可以随意告人的?” 裴倾闻言低眸浅笑:“沈三姑娘果然聪慧。” “所以呢?裴大人不打算解释解释?” “沈姑娘既已猜到,又何需裴某再解释一遍?” 他根本就不狡辩,承认得没有丝毫犹豫。 这反而让沈明嫣一时没反应过来。难道就不用多少遮掩一下吗? 见她不说话,裴倾又道:“事已定局,就算解释又有何用处?沈姑娘心里清楚,也正好要去金州,如此一举多得,不该开心才是?” 沈明嫣无奈,他所说好像也确有几分道理,只是…… “裴大人什么都不愿解释,难道就指望其他人揣测你的心思吗……”沈明嫣到底心里不甚服气,小声嘟囔。 只是两人离得不远,她声音虽不大,裴倾却也听见了。 他起先瞧见那姑娘兀自嘀咕还觉有些好笑,待听得“其他人揣测”几字,笑容便有些淡了下去。 不知那位裴大人又想到了什么,沈明嫣分明感觉他的心情好像忽然就暗下去了。 她抬头去瞧他,只是短短一瞬,那人脸上便再看不出多余神情。 沈明嫣索性也不再多问,转而道:“既然裴大人另有计划,那此番到了金州,是否便能放我个自由?” 这姑娘分明是与他谈条件,却偏要装出个乞求模样来,倒是将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娴熟。 裴倾欣然:“若当真无需沈三姑娘协助,裴某又怎需花这么大代价令沈小姐出宫?” “可你不是编了个幌子吗?” “可没有幌子,岂不就暴露了真相?” 沈明嫣气闷,扭回头去不再理他。 裴倾终于又笑道:“不过应承几句,对沈三姑娘来说并非难事,你既当初在择芳宫内有那一番慷慨陈词,目今不会是后悔了?”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她轻哼一声,话出口了,忽觉出几分不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