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苇
事已至此,祁珩又怎能看不出祁霏和裴倾的意思? 甚至他已怀疑,祁霏至此,说了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只怕就是和裴倾商量好的! 可择芳宫内今日俱是他施行新政的倚仗,他如今被抬上这个位置,倘若果真拒绝,那便正如祁霏所说,凉人热血。 此一回失了人心也许不要紧,但往后若无人信他,岂不又令镇国公一派扬首? 他目光扫过殿中臣子,见人人目光殷切,胸中的那一团气便比方才更甚。 自即位以来,他一路大刀阔斧,不管是改革还是提拔任用新人,几乎从未遇到太大的阻拦,便是有什么阻拦,有他和裴倾商议,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化解。 可偏是这一回,裴倾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可也偏是这一回,他身为帝王竟要向裴倾让步。 “你呢?你也愿意去?” 祁珩转而看向沈明嫣,她立在那,眉心微蹙似有隐忧。祁珩已想好了,倘若她说一个“不”字,便是要为此艰难一段时日,他也认下。 只是沈明嫣低眉垂首,却是道:“若能解大梁百姓之困,令田地不必荒废,农民有地可种,臣女愿往。” “你可知你到金州去会遇到什么?若要清田,那些以此中饱私囊之人必要不择手段横加阻拦。你于闺阁之中也许不了解,从前为此卖命者大有人在,你不怕死?” “圣上,人人都会死。”沈明嫣抬起头来,脑海中却是前世在冷宫时的情景,“若以臣女一死,可换新政施行,那臣女便不是枉死。” “闺阁女子也能为大梁做事,世人往往因性别对女子另眼相待,圣上,这是新政的机会,却也是嫣儿的机会呀。”祁霏看向沈明嫣,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其他的事、其他的人。 沈明嫣看着那位大长公主微微怔了一下,她能猜到祁霏来此,只怕与裴倾有关,可那一时,那位大长公主的言语,显是发自内心。 她前世并不受这位大长公主喜欢,甚至到最后都来往甚少,彼此见恶。可偏偏她不愿进宫,为了自己不得不曲意逢迎的这一世,竟好像得到了祁霏真正的肯定。 果真单单一面想了解一个人委实太难,就像沈明嫣此刻,仿佛也忽然明白祁霏许有难言之隐,才活成了那些文臣口中贪慕奢靡的模样。 “朕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自己当真想去,是自己心里的想法吗?” 祁珩朝她的方向走了两步,眼角微红,目光却灼人。 沈明嫣攥紧了袖中的手,浑身都紧绷着,才能让自己端正立在那里,勇敢地迎上祁珩的视线:“臣女心甘情愿。” “好,好!”祁珩拂袖转过身去,面向裴倾和殿内其他臣子。 “裴爱卿当真是出的好主意!” 殿中众人听闻此声,俱是心内一阵,慌忙俯下身去。 祁珩冷笑一声:“诸位爱卿为新政殚精竭虑,不惜填上自己的性命,朕心甚慰。来人!上酒!” 张公公见状,连忙招手令侍奉的人传酒传膳。 众人谁都不敢妄动,见那帝王坐了回去,方互相看看,缓慢起身。 裴倾躬身行礼:“谢圣上恩典。” 祁珩没有理他,可谁都知道,裴倾所提之事,帝王便是心里不同意,也只能以这种方式默认了。 他居皇位之上,便又许多不得不为之事。谁都能看出来圣上偏疼沈姑娘,谁也都知道,这事没了沈姑娘,凭裴大人的本事也定有其他解决办法。 可这些心照不宣的事,私底下说尚可通融,在择芳宫这样宴请群臣的时候说,那便再无回转的余地。是不是沈姑娘去金州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满腔热情为新政奔走的臣子,能否从那帝王身上看到光明前路。 只有祁珩愿为新政抛弃一切,这些臣子才可放心替他冲锋陷阵。 乐舞声起,裴倾起身,面色沉静,恰如殿外朗月,皎皎独明。 * 夜色已深,听雨阁内,沈明嫣坐在床榻上,分明很累了,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脑海中总是今日在择芳宫内发生的事情。裴倾的安排自然让人无话可说,可他这样做,不就是与祁珩横生嫌隙? 按照前世,他尚有至少两年才起事,如今便招来祁珩猜忌,往后行事又如何方便? 她心里总是隐隐觉得这一世的裴倾做了些不一样的事,可却分析不出所以然来,只是因事情与从前越发不同,所以心内总有不安。 这种不安因今日之事似乎被扩大到了顶峰。 而正在她兀自发呆时,忽然门被大力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