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待天明

宋芳时在凌晨三点的时候接到了唐郁仪的命令，霎时间一个鲤鱼打滚，挺直了起来。

如在梦里，头重脚轻地打开电脑准备赶工，还不忘给自己泡杯咖啡清醒一下，只是滚烫的咖啡泼在了他的手背上，烫得宋芳时龇牙咧嘴。

好容易收拾完泼了一地的咖啡，脏兮兮的地毯和肿成了猪蹄的右手，宋芳时依旧飘在云间下不来，他摸出了手机毫不犹豫地吵醒了元冰鉴。

唐郁仪扔出的炸弹惊得二人睡不着觉叽叽喳喳巴个不停，而他却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安安稳稳地躺回了床上。

只是零零碎碎的梦境让他看见了不属于他本体的记忆。

他像是过客，置身于另一世界。

泛黄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肆意扩散，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这是一家医院。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伴随着燥热的风，金融大厦下繁忙奔波的上班族步履匆匆，汗水一滴滴浸透了外衫，正是入夏之时。

视线骤然拉近，住院大楼下的长廊上，坐着长发及腰，面容憔悴的女人，她的双眼早已失去了神采，呆滞地望着天空。

眼泪早已干涸，她像暴雨中的伸长了根茎的枯草，活着的意念在风雨摧残下不堪一击，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拦腰折断。

唐郁仪没有想到自己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宋清音，他站在她的眼前，而她却看不见他。

他从未见过这般脆弱的宋清音，梦里的他似乎已然忘却了各种纷繁复杂的情绪，仿佛有个声音告诉他，再看一眼，一眼而已，他在声音的蛊惑下，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一眼便是永恒。

两人一站一坐，时间一分一秒而过。

唐郁仪默了默，他该醒了。准备转身离开之际，与两个西装男子擦肩而过。

其中一人似乎说了什么。

唐郁仪停下步伐，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木头人般失去了灵魂的宋清音，抱着黑色的盒子，跪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声音将空间切割成数个碎片。

唐郁仪转身想要回去，却觉自身被某种力量所束缚，越拉越远，医院前电子屏的右下角，定格住了时间：2014/7/。

大梦惊醒，唐郁仪揉了揉太阳穴，宋清音凄厉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七年前的五月，他还在斯威泽兰接受家族继承人的考核，十六号的那天，是她的生日，明眸皓齿，巧笑倩兮，隐约还在脑海中回荡，只是那却是甜蜜的终结，下一次相见，已然物是人非。

七月？

真实到可怕的梦境让唐郁仪的心头蒙上一层阴翳。

端着热咖啡到书房，唐郁仪打开电脑迅速搜索14年6月、7月的大事件，XX明星结婚、离婚、官宣、分手、生子……挤满了屏幕。

唐郁仪忍着心中莫名升起的不安和焦躁，翻开了下一页，瞬间目光凝滞了。

奥斯国维多城发生重大交通事故，十辆轿车连环相撞，六车坠崖。

他隐约想起了对方的小埋怨。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像妈妈一样，能站上世界级的舞台。”

“欧罗巴十国巡演呢……朝女士真厉害。”

“我吗？我是她的背琴小妹。”

“才没有，妈妈的琴都是爸爸背，我是多余的。”

“只是坐在观众席前排就紧张得手抖，我是不是……是不是太脆弱了。”

“到尼兰国了，离你更近了。”

“唐先生，好想你。”

唐郁仪不详的预感更甚，点开逝者名单，他的目光直接锁住了两个名字：宋虞川，朝月音。

手中的咖啡骤然翻落，在华贵厚重的地毯上留下一道道污渍。

……

“以后，我不会缺席你任何一次生日。”

“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岚城下雨了么。”

“下了，好大。”你什么时候回来？

“礼物收到了么，喜欢么？”

“收到了，好喜欢。”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到岚城下雪的那天，我就回来了，清音，再等等我，等等我。”

“我等你啊，今年岚城会下雪吧。”

可惜，他们都食言了。

宋清音揉了揉眉心，她不喜欢医院，这里给了她太多不好的记忆，以至于陪护雅楠的夜晚，她总是睡得断断续续。

天才朦朦亮，宋清音有些脱力地靠在沙发上，方才梦里她听见了与唐郁仪的最后一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