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
出来连家当都没拿,就这一身破衣服,眼看就要入秋了,你看这衣服……” 进忠见卫嬿婉不说话,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我还得去医馆瞧瞧,不行你发个善心带我去药堂成吗?掌柜的兴许还能给我便宜点儿。” 卫嬿婉没说话,起身就往外头走去,走出了门见进忠没跟上来,坐在凳子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只得招招手。 进忠一溜烟跑出来,笑容满面,牵动了嘴角的伤也不在意。他一跑动,卫嬿婉方才看到他草鞋丢了一只,短了一些的袖口里面确实有红肿擦伤的痕迹。 “钱呢?也都没了?” 卫嬿婉发觉进忠是真的遇到事情,把那玩笑的心思收起来,特意放慢了脚步。 “有是有。”进忠有些不自在,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卫姑娘,大晚上我没处找住处,药堂里如果方便,可不可以容我一晚。” 卫嬿婉以为他没保住钱,想了一想摇头说道:“我只是偶尔给掌柜的做事……” “那不打紧。”进忠立马打断她的话,颇有些垂头丧气还撑出善解人意的模样说道:“我再回夜校就是,两条板凳拼到一起也能凑合一晚。” 卫嬿婉瞥他一眼。这年头讨生活困难,哪个墙洞底下不睡几个小乞儿。明知这人落魄是真,装怂也是真,还是替他微微心酸。 “治好了伤我给你找个住处。你往后怎么办,换个码头继续当脚夫?” “不做了。”进忠眼睛亮起来,弯了弯透出欢喜。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上头颇工整地写着英文和译文。 “我准备跟夜校的老师多学学,看看哪家柜上对海外有生意,去找个翻译的活。” “你识字?”卫嬿婉讶异起来,认真打量着进忠,猜测着:“你在老家读过书,也是,能有这个体格,小时候必然家里殷实。” “还成吧,我家里原来也有十几亩田地,只是长到六岁,家里遭了瘟疫,从此只有我爹带着我。他知道自己活不久,出钱把我签给镇上一家酒楼当学徒。卫姑娘知道,做学徒没有钱还得倒贴,给师傅端夜壶、挨打挨骂都是常事。将将要熬出来,在酒楼里学了认字管账,革命党把朝廷掀翻了。各地军阀一窝蜂起来都要征兵、加税。掌柜脾气虽然差,对我着实不错,他被盘剥的狠了,干脆回老家去,临走前怕我被抓走送死,多给了一笔钱送我逃走。我来到上海落脚,把银子花光了,这才稀里糊涂去跑码头。” 进忠把自己的底细倒的底掉,一派真诚。卫嬿婉暗暗赞叹他在哪都能活下来的韧劲。 “你识文断字,说话也清楚,还真适合做翻译。” 进忠笑的蛮矜持,嘴角漾起小小的勾,正准备和卫嬿婉多聊聊,就见卫嬿婉招手让他进店铺。进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家成衣铺子。 “总不能光脚走去吧。” 店铺的伙计看见卫嬿婉站在店门口,立刻笑脸相迎,陡然见着进忠的埋汰样子,顿时换了副脸色说道: “看看就行,不给试。” “不给试开什么店?”卫嬿婉早上在药堂忍了气,此刻发作出来,推开小伙计就走了进去。 “这件,试试。” 进忠当过伙计,晓得自己这幅模样不招人待见,因此没什么气。跟在卫嬿婉身后,抬头一看墙上那长衫,尺寸大约合适,就是太贵了。他扯了扯嘴角说道: “这可不便宜。” “我还能出不起?先去试试。” 小伙计一听这话,又换了副脸色,笑逐颜开地把衣服取下来,连声奉承着。 进忠见卫嬿婉抱臂站在那里,颇有气势,硬着头皮去换了这身长衫。 过不多时撩开帘子走出来,淡青衫子在他身上,把整个人显出一种矜贵与秀气。 小伙计啧啧称奇,直喊自己看走了眼,想把衣服往贵里卖。卫嬿婉不予置评,点破这种尺寸的衣服根本不好卖,将价格往下一砍再砍,最后十五块拿下,又送了双鞋。 进忠久不穿长衫,颇有些不自在。他又要了块粗布,把自己的旧衣服旧鞋细致地包起来,和卫嬿婉继续往药堂走。 卫嬿婉负着手,哼着小曲儿,心情好了不少。进忠摸不准她的脾气,竖起耳朵听她哼的是什么调。 曲调并不复杂,节奏活泼,朗朗上口。进忠隐约想起北伐势头正盛时,当兵的就曾经唱过这歌。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他跟着小声顺出两句,后面的词忘了。 “这是《国民革命歌》,夜校里的老师没教过你们吗?” 卫嬿婉一直都在做贸易,甚少接触宣传,不免有些好奇这首黄埔军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