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br> 李修早接了经书在手中摩挲,喜不自禁,对那侄儿笑道:“竟是如此难得之物,怎么请到的,倒要问四娘才知道。” 顾观月心下吃惊,忙答:“儿媳也不知如此难得。那日去请教一苦禅师,禅师正有客人在,客人看禅师的面子,只收了十两银子,原来占了人家这样大的便宜。” 众人都说妙极,可见李修与这佛经有缘法,定是福泽深厚。热闹了一阵子,终于开席。 半下午,远亲散去。 曹老安人留下李二娘教训:“你情形艰难,我和你爹不怪你,只是今天,咱家正要彰显体面,你该老实缩在后面,自己不济事,为何还要贬低四娘,与你有何好处!偌大个人了……” 曹老安人不说还好,一说李二娘反跳起来,梗着脖子高声道:“我们不像四娘,吃穿都是家里的,爹爹有钱都填了四娘和婶子的窝,你们才上百两的经书也请得,过得比我们体面。我们算哪个牌面上的人呢。” 这话说得很不像样,外人没法听,李大娘的女婿忙把孩子们带出来,又好歹把二娘女婿扯到庭院里。 顾观月不料她今天这种大日子还要闹出来,气得不行,恼道:“姐姐不用为了几两银子,回回编排长辈,公爹这样好的人,你怎忍心造他的谣!我娘也没花着李家的钱!若想撵我走,直说就是!” 李二娘破上脸面,今日一定要个说法:“那是我李家的钱,我怎么说不得?李家这份家私,怕不要被你们娘儿俩搬空了!你娘儿俩在这家里赖了几年了!若说不图什么,我也不能信!难道还真对着个死人情真意切?” 曹老安人与李修结缡三十年,知道李修最重名声,断喝道:“二娘疯了!赶着今天气死我和你爹,你好拿了家产去。” 张娘子红了眼,对李修、曹老安人说到:“这些年承太公、安人照顾,我们感激不尽。说我花了这家的钱,我不屑与小辈争执。我这么大的年纪,也不怕人家说我。只是我元娘呢?安人让她守着,二娘想撵了我们去,闹成这样,可怎么说呢?” 李修看一眼曹老安人,夫妇二人交换了眼神,他抬头缓缓说到:“你也别闹了,我与你们娘早已商量过,替四娘再找一户人家,不叫她挡了你今后财路。” 众人都没料到李修这番话,一时间鸦雀无闻。 原来李修本就不想拘了顾观月,月前李蔚与小曹氏争执,带出了大伯小婶子这种话,连曹老安人也松动了。 老夫老妻商议了几日,终于决定发嫁了顾观月,免得将来再出流言,亲戚间的情分半点不剩。 李修接着说到:“自从七年前顾兄弟没了,咱两家就亲如一家。谁想我们都没福气,四郎不孝,先我们去了,也设留下个孩儿。四娘今年方十七,没有让她寡居的道理。我和安人,因要寻个万无一失的人家给四娘,才耽搁至此。如今既这样,索性说开了——我欲认四娘做个干女儿,从咱家发嫁她。” 李大娘微微点头,李蔚在椅子上动了动,又知此时不该自己说话,按捺性子继续端坐。 李二娘却急忙问到:“那还要给她出嫁妆?” 李修恨她上不得台面,无奈道:“我既发嫁四娘,自不能亏待了她。你们姊妹嫁时咱家尚未发迹,没给你们多少添妆,这二年家中过得好了,我与你们娘商议,先给你们补一份嫁妆。大娘、二娘各十五亩地、五十两银子。四娘虽没有地,也给一百两银子陪送。下剩还在我手里,日后都是三郎的。就是这样,多了、少了你们也不用分辩。” 李二娘听得这本账,心中盘算不已,李大娘无可无不可,李蔚只顾着想“四娘要嫁人了,嫁去哪里”,小曹氏则是开怀趁意“这个祸害走了,三郎就一心与我过了,至于家产,日后都是我们的,何必争一时”。 外面蝉噪不止,巷子里隐约传来儿童的嬉闹声,斜晖照进厅里,心思各异的人仿佛都隔着一层纱。 该尽的情分都尽了,此时走,错不在她,顾观月缓缓跪在地上,拜倒:“守孝至今,不管是对长辈,还是对阿兄和嫂子,乃至二姐姐,我都问心无愧。四郎走后,我也惫懒,本想顺其自然,过几年给他过继个侄儿,续了香火……” 曹老安人想起早逝的儿子,不仅悲从中来,哭道:“四郎不孝子,怎么就割舍我去了……” 李大娘强忍心痛上来劝慰:“娘快别这样,叫四郎地下难安。” 李修心中也痛,可一家之主需得持重,忍悲劝到:“唉,不要如此,还是听听四娘怎么说。” 顾观月想起这一年多,长辈们都还好,不知怎的过往的回忆也涌现出来,竟逼出她一抔眼泪:“事已至此,只能忍痛分离,否则不只我的名声,连长辈的名声也要毁了。只是事到如今,我自己还有些想法,也请爹爹再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