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翻云覆雨手,此间人心动两不知
上元日是正月里最热闹的一日,过了这一日,虽还未出正月,在人们心里,这个年便已经过完了,官员朝觐、学子读书、百工商贾开业,各行各业恢复如常。 王婆说灯市热闹得很,教静临三个自去玩耍,只嘱咐别挤着碰着。 待三个姑娘出了门,她方才披衣踅到后院,仰起脸,静静地看天上的满月。 大多数女人的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数做姑娘的时候,一旦成了妇人,她就得为妻,为媳,为母,再难做她自己了。 从襁褓到待嫁,譬如天上这轮明月,逐渐圆满,终至月圆则缺。现在她的银儿正在这个时候,她想来想去,想碎了一颗心,还是不忍心戳破这份表面的太平,想教女儿开开心心度过一个圆满的上元佳节。 “开门!快开门!” 粗鲁的扣门声震得人心一紧,继而砰砰地狂跳,王婆有种直觉,这个上元夜注定不得安宁,方才的想法,似乎只是她的一项情愿。 “谁呀?” 她没敢开门。 薄薄的门板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话音刚落,门便被大力踹开,余力未收,冲击到她的胸口,人便向后趔趄,好几步方才扶着墙站稳了。 门外的灯火大喇喇地照出衙门皂吏的衣冠,他们的汹汹气势,似乎并不想遮掩。 李捕快走上前来,眼神上下扫了王婆一番,明知故问,“这儿是王银儿家吗?” - 两个时辰前。 县衙的地龙烧得旺,暖阁熏然如春。 曲炎只穿一身薄薄的里衣,盘着腿儿坐在拔步床里边,正伺候夫人的肩膀。 他四十无子,是以银儿的肚子对他触动颇大,因就赔着笑脸试探夫人,“夫人,王家那个有了。” 曲夫人眯着眼睛享受夫君按肩膀,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掀。 曲县令心里打鼓,这母老虎仗着有个四品致仕的爹,自嫁过来起便有不怒自威的本事,到如今已经彻底降住了他,以至于夫纲一蹶不振,时日太久,便是从今往后想振一振,也是有心无力了。 只好继续试探,“夫人膝下寂寞,身边又缺个伺候的,要不然……” 曲夫人扒拉掉肩膀上的手,回头盯着他,似笑非笑地,示意他有种就说下去。 曲炎顿时噤声,继续按肩膀,“是为夫鲁莽了,夫人莫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曲夫人冷笑,曲炎这厮,一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想娶那小蹄子?想得美!这么多年随便他嫖或偷,只一样,死也不能弄到家里来。 曲炎还是不死心,“孩子毕竟是咱们家的血脉……要不然,给她点银子打发了?” “谁知道是不是你的种?”曲夫人话里带着嘲讽,“以前那么多个都没有,偏偏这个就有了?多肥的田呐,什么孬种都能长?哼!大夫都说了,是你不行,我看呐,你也别上赶着犯贱,别到时候给旁人养了孩子,白白惹人笑话!” 曲炎心里憋屈得紧,一气之下也不按了,愁眉苦脸道:“那可是个黄花大闺女!她要是闹起来可怎么办!” 曲夫人最烦他这窝囊样子,闻言顿时勃然大怒,“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介草民,她还能反了天了?” 曲炎拍大腿,压低了声音,“你以为我是谁?在这北京城里,一砖头下去就能拍死个四品官!我一个县令算什么,真能一手遮天?” “废物!”曲夫人狠狠拧了他一把,“死无对证的事你也怕?告诉你,勿要觍着老脸去给贱人送钱,不送便好,送了反教人拿捏住把柄!横竖她要是敢闹,下到大狱里便老实了!” 末了,她看曲炎不吱声,又道:“行了,这事你就别管了!往后给我老实点,别再整出这样的事,还要老娘给你擦屁股!” 曲炎一想到银儿那羞怯的模样,心里就不落忍,竟也掉了几滴眼泪,暗忖若是生个女儿也就罢了,若是个男孩,自己便要偷偷养着她们娘俩,等把家里这母老虎熬死了,便将娘俩接回来,他们三口人亲亲热热地过快活日子。 “那就有劳夫人了”,曲炎的语气颇有些忍辱负重,眼巴巴地瞅着曲夫人,又软了语气求道:“别让她们生事也就罢了,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你别把事儿做得太过分。” 曲夫人嘴角弯起个狞笑,“行,我办事,你放心!” - 自上元夜,京中弛禁五日,东安门外迤逦两里的灯市遂成不夜天。 段不循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赚银子的机会,他这二道贩子做大了,各地都有长期往来的铺号和工匠,手下掌柜的便从杭州贩来各样新巧花灯,光材料便有皮、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