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谈笑叱鬼神,小寡妇设局捉银贼
” 他想指责冉静临巧舌狡辩,搅乱门庭,有违妇德。可这话论理轮不到小叔来说,他又非能言之人,故而一时将话头堵塞在了嗓子眼。 静临哪里肯给他说话的机会,冷笑一声继续道:“小叔不情愿,我也能理解。装神弄鬼,非君子之道。可事急从权,就在大郎的灵位前假扮大郎,捉拿欺负他遗孀的贼人,想必大郎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我们的。更何况——” 静临眼波流转,看向柳平那张酷肖柳文彦的面孔,笑吟吟道:“叔叔扮起你兄长素来得心应手,不是么?” “想来,那贼人看到叔叔,定会以为是大郎的冤魂来索他的命,吓得魂飞魄散呢!” …… “有什么好怕的,鬼神之说本是虚妄,”段不循含笑训斥名安,“这你也信,平日怎么教导你的,都浑忘了?” 名安执着于往段不循身上掸桃枝水,“昨个在兴记,来往的客人和伙计都说呢,为什么柳大郎是火葬,就因为他死的不甘心,柳家灵堂不安生呢!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做了总教人放心不是?爹你转个身,后背也掸点!” 段不循不情愿,到底还是听他的了。 若说世上只剩一个不信鬼神之人,那这人一定是他段不循。他倒希望世间有鬼,也好让他再见见想见之人。 名安将段不循浑身淋得潮乎乎方才满意,“成!爹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段不循哭笑不得,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旁的没学会,尽学会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火葬有甚稀奇,如今信佛的人家甚多,烧还是埋,归根结底与死人无关,端赖活人的想法。” 名安拿来干净的缎袍,手麻脚利给段不循换上,嘴巴不忘哄人,“还是爹看得通透!” 他身前身后忙活,段不循目光微垂,发现他的个头已经与自己的鼻梁齐平了。 算起来,名安今年也有十五了,算是半个大人了。 他叫段不循爹,与段不循有名义上的主仆关系,实际上却未曾签订收养文书,也无卖身之契。国朝初开之时,太*祖严禁普通人家蓄奴,民间为规避此令,遂以收养文书之名,行蓄奴养婢之实。自那时起,奴仆便以“爹娘”呼唤主人。至隆万年间,民间蓄奴成风,官府已然默认,爹娘之称倒延续下来,成为约定俗成了叫法了。 名安既非段家世仆,也非段不循所买之奴,他是段不循捡来的小乞丐。 乞丐,便是丐户,乃是贱籍,按大明律,须得世代为丐,万世不易。国祚初定之时,胡惟庸、蓝玉案牵连甚广,祸及数万人性命,有幸存活之人亦生不如死,家眷亲属一概没籍,或为妓,或为丐,或为奴……永世不得翻身。 名安姓胡。 段不循初见他时,他是个光脚板的小花子。讨来的饼被人抢了,他不服气,不顾对方人多势众,死活要抢回来。这一犟,差点被人打没了气。对方说了,跪下来认个错就放了他;他偏不,龀着口血呼刺啦的牙,被人家踩在地上的脖子耿着筋,魔魔怔怔,反反复复一句话,“我没错,我要吃饭,我没错,我要吃饭……” 人总是要吃饭,无论他是贵是贱,吃饭面前,众生平等。段不循给名安饭吃,给他脱丐籍,将他带在身边养着、教着、使唤着,凡事不避他……一晃九年。 “名安”,段不循收回思绪,走到窗边坐下,“教你跟掌柜的学不是玩笑。不只兴记,咱们家每个铺子,每个掌柜的,你都得跟着学。” 名安见段不循如此,也不敢当玩笑,当下垂手听着,“是。” 段不循叹气,“你不乐意?” 名安抬头看了段不循一眼,又低下头,嗫嚅道:“是不乐意。” “为何?” 名安默然半晌,方才道:“想日日跟在爹身边尽孝。” 段不循沉下脸,“你得吃饭。” 名安心中一惊,他知道,官人这是动怒了。段不循为人豁达,很少发火,生起气来也不过是此刻这样。可名安就是怕他,再不敢敷衍,双膝跪地,“爹,我知道了。” 段不循微不可察地侧了侧上身,良久方道:“起来吧。” …… 是夜,子时。 西风从门外灌入灵堂,吹得柳大郎牌位前的白幡簌簌而动。烛火摇移不定,灵前孤孀的影子乱成几条,弯折在丧盆前的地面上,和她侧后的墙壁上。 静临跪坐在蒲团上,心中默默数着时刻。 “十,九,八,七……三,二,一!” 子时已到,静临的心砰砰直跳。 她知道,那贼人此刻定然就在自己身后。他躲在暗处,用他那双放肆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