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婆
忽如其来的变故动员起老宅几乎所有隐在暗处的人来回奔走,陈殊酒这才明白,从踏进这个房子开始,自己处于何种严密程度的监视下。 她慢慢踱步回中堂。 燃烧冥币的明火已经被白布盖灭,家中伙计低头快步送上两盏油灯作为替换光源。香婆被扶到主位上靠坐,躯体有渐进僵直的趋势,姑奶奶着急指掐人中,命令几个人拿着帕子为香婆擦汗。 兵荒马乱中,祁烛闻声忧虑抬眼,跨入门槛内的少女神色晦暗不明,走到祁连钟旁的客座上坐好,以免引起他人注意,她放低声音问道:“香婆这个称呼的由来是什么?” 按她的猜测,依字面意思,应是观香卜事。 祁连钟看脸色也觉得她猜中七八分,不复平日拿乔的样态,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淡淡解释:“没错,就是看香。通过观察香灰和燃烟的方向,为事主探前情、知后事,断吉凶。段家的这个老太太因为看香本事了得,才被口口相传称为香婆。” 道教曾言:正神不附体,附体非正神。 占窍对作为人与鬼神间沟通媒介的乩童,或用别的称呼的从事者而言,处理不好可能会留存一定的负面影响,请“神”上身的行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大大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打心通”,借己之口阐鬼神言。 既然香婆的看家本领是观香,为什么今天到他们这里,冒着风险也自愿被陈家的祖先上身? 谜团难解。这么多年来,陈殊酒甚至不知道爸爸还有个形如老人的亲姐姐。 香婆的状况需要专业人士处理,他们守在一旁。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香婆总算能睁开清明的双目,缓过气来,不断拍打心口:“好咧,好咧。” 姑奶奶依言摆手,方才帮忙的伙计们也松一口气,快脚离开中堂,半刻也不愿在此多待。 无关人等散开走完,姑奶奶才露出难抑的惊慌,忙问:“您刚刚是怎么了?” 看上去同辈的人对另一人称“您”,着实有些违和。香婆悠悠擦掉唇上余留的黑血,慢声道:“他们呀,气秀川的孽债咧。那些信笺,不是活人送来的哟。” “跟俺家那俩小辈送来的纸灰一样,不是活人做出来的纸扎人……” 姑奶奶脸色不太好看,手中绞紧丝帕,香婆在找陈殊酒,老花眼左瞅右望:“恁家伢子人那?” 陈殊酒从侧尾的客座起身,藏掖着所有疑惑不问,看不出分毫异常谦然道:“您找我?” “乖伢子,去。”香婆拿回拄拐,指着宅院另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给你祖宗上个香,让他们消消气撒。” “婆婆,他们为什么生气?”陈殊酒故作疑虑,有些惊惧地透过窗棂看向那间挂满灯笼的祖屋,祖屋门前有两个壮汉值夜看守,她踌躇不前:“不了解前情贸然前去,他们会不会责怪我?” 祁烛自告奋勇,轻扯了扯她的衣摆,小小声说:“我陪你去。” 在俩老太看不到的地方,陈殊酒转向凉凉地看祁烛一眼,祁连钟扶额,迟早被这个傻儿子气得少活十几年。 她不愿意。 祁烛瞬间明了。 香婆慈笑着没发话,姑奶奶眯眼摇头否认:“不会。” “姑奶奶,不如您带我去吧?”陈殊酒小心翼翼恳求,被压住的唇畔是隐秘的势在必得。 陈殊酒跟长相可怖的老人离开了,堂屋里只剩香婆和祁家父子。 香婆方才的异状毕竟不是开玩笑的,祁连钟正寻思着怎么开问事的口,香婆便善解人意地敲拐,温声道:“欸,上前来,让老婆子瞅瞅。” 祁连钟清楚,有关自家儿子的事,香婆不会再进行一次请鬼问话的仪式,他脸面没那么大,但至少老人家愿意在一定范围内伸出援手,他很是感激,拉着祁烛起身:“你过去。” 祁烛在不跟祁连钟对着干的时候,为人处事还是很乖巧的,长着一张长辈都欢喜的白皙脸庞。他半蹲在香婆面前,方便老人借光俯视他,“婆婆。” “莫怕哈。”香婆柔声安抚,抬起手摁压他的眉心,祁烛顺势低眉,任由老人掀起他右眼眼皮看。也是这个动作,令香婆突然注意到祁烛眼尾的红痣,她双眼眯紧,低念:“有怪莫怪。”颤颤巍巍地抚上去。 红痣的颜色肉眼可见变得深了一些。 流光溢彩的眼变竖直蛇瞳闪过红光,仅此刹那。祁烛微抬着头,垂眸目光落在凳脚,一无所知。 摸到烫手山芋一般,香婆快速松开手,笑呵呵地让祁烛站起来,同他闲话家常:“最近有么不舒服的哇?” “没有,婆婆。”祁烛回忆完,温顺答道。 “那就好噢,回吧,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