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八章 骨铮鸣 血燃烧(一)
显农等人的策动下,以小凉山莽山尼族为首,有数支尼族大小部落开始了在山中的活跃,他们或者派出勇士,赴黑旗军边境放火、骚扰、刺杀,或者肆虐于黑旗军于山中原本维持的商道附近,袭扰商队或是斩杀落单的黑旗士兵,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黑旗原本维持下来的商贸活动已经降低至原本的五成不到。 位于凉山腹地,集山、和登、布莱三县十四乡稻米方熟,为了保证即将到来的秋收,华夏军在第一时间采取了内缩防御的策略。此时和登三县的居民多属外来,以西北、小苍河、青木寨的成员最多,亦有由中原迁来的士兵家属。已经失去故有家园、背景离乡的人们格外渴望着落地生根,几年时间开垦出了许多的农地,又尽心培育,到得这个秋天,莽山尼族大举来袭,以放火毁田毁屋为目的,杀人倒在其次。周边十四乡的民众聚集起来,组成民兵义勇,与华夏军人一道拱卫田产,大大小小的冲突,时有发生。 中原北面将至的大乱、南面肆虐的饿鬼、刘豫的“反正”、江南的积极备战与西南局势的骤然紧张、以及此时跃往徐州的八千黑旗……在消息流通并不灵活的如今,能够看清楚众多事情内在关联的人不多。位于凉山以东的梓州府,乃是川北首屈一指的重镇,在川陕四路中,规模仅次于成都,亦是武襄军镇守的核心所在。 由于武襄军的这一次大规模行动,梓州府的局势也变得紧张,但由于黑旗逆匪的动作不大,城市的治安、商贸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涪江凯江两道河流穿城而过,船只来往不息、市集繁茂、车水马龙。城中最热闹的街市、最好的青楼“雁南楼”上灯火通明,这一天,由东面而来的士子、大儒齐聚于此,一面把酒言志,一面交流着有关时局的众多消息与情报,集会之盛,就连梓州当地的众多豪绅、名流也大都过来作陪参与。 这几年来,在众多人豁出了性命的努力下,对那弑君大逆的剿灭与博弈,终于推进到眼前这刀枪见红的一刻了。 青楼之上的大堂里,此时与会者中生命最显的一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样貌俊逸沉稳,郎眉星目,颌下有须,令人见之心折,此时只见他举起酒杯:“眼下之大势,是我等终于截断宁氏大逆往外伸出的手臂与耳目,逆匪虽强,于凉山之中面对着尼族众英豪,恰如壮汉入泥潭,有力不能使。只须我等挟朝堂大义,继续说服尼族众人,逐渐断其所剩手足,绝其粮草根基。则其有力无法使,只能逐渐衰弱、瘦小乃至于饿死。大事未成,我等只得再接再厉,但事情能有今日之进展,我辈之中有一人,绝不可忘记……请诸君举杯,为成茂兄贺!” 他这番话说出来,众人诺然举杯,皆心服口服地为其口中之人相贺。早先曾在临安拜访过李频的秦征此刻亦在人群之中,举起酒杯,听着那人说话,壮怀激烈。 “……逆匪强悍势大,不可小觑,如今我等辅佐陆大人出兵,看似找到了逆匪命脉,一一打击、截断,背后不知费了多少心力,不知有多少我辈之中在这其中为那逆匪恶毒谋害。诸位,前方的路并不好走,但龙某在此,与诸君同行,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我武朝传承不可断、志气不可夺——” 言语声声,振聋发聩,前方说话的这人,便是曾亲入和登论战,后又四处奔走,鼓动众多军队打凉山的龙其飞,而他与众人口中所称呼的“成茂”,便是奔走尼族各部,联合当地众人对抗黑旗的大儒李显农。两人原本是凭着一腔热血各自奔走,后来声势渐大,终于成为彼此呼应的士人首领。龙其飞曾经各方劝战未曾奏效,这一次朝堂终于决定出兵,龙其飞将暗暗搜集到的黑旗情报拿出来与武襄军陆桥山合作,终于将黑旗军几年来经营的许多商贸路线一一掐死,而在凉山之中,李显农游说莽山部郎哥首领的成功,也为这次战略,落下关键的一子。 黑旗军强悍,但毕竟八千精锐已经出击,又到了秋收的关键时刻,平素资源就匮乏的和登三县此刻也只能被动收缩。另一方面,龙其飞也知道陆桥山的武襄军不敢与黑旗军硬碰,但只需武襄军暂时切断黑旗军的商路补给,他自会时常去劝说陆桥山,只要将“将军做下这些事情,黑旗必然不能善了”、“只需打开口子,黑旗也并非不可战胜”的道理不断说下去,相信这位陆将军总有一天会下定与黑旗正面决战的信心。 这些年来,黑旗军战绩骇人,那魔头宁毅狡计百出,龙其飞与黑旗作对,最初凭的是热血和义愤,走到这一步,黑旗纵然看来呆头呆脑,一子未下,龙其飞却知道,一旦对方反击,后果不会好受。不过,对于眼前的这些人,或是心怀家国的儒家士子,或是满怀激情的豪门子弟,提缰策马、投笔从戎,面对着如此强大的敌人,这些言语的煽动便足以令人热血沸腾。 只要那山中的敌人能够流下第一滴血,再由这大量的士人慷慨赴难,再让其中的一部分回到京城,请战请命,相信堂堂武朝,会被发动起来的,不会只有这武襄军的十万人,也不会只有眼前的这等景状。只要天下合力,如汪洋大海,这西南的乱匪,必然无法可挡,而一旦能够除去这弑君逆匪,重新竖起脊梁,即便北方女真再来,泱泱武朝千万之民,相信这次亦能有一战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