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光好（4）

暮，天晚，雀归巢，路上人忙。

嘈嘈人声催人意躁，幽幽灯火灭灯阑珊。

这个时辰有些尴尬，说早天边霞云满遍，说晚日头未完西沉，忙碌一天的百姓往往此时散工，作伴出门玩耍的好友也于此时分别。

万酒楼里熙来攘往，来客纷纷，楼上雅间之内，一素色人影与对面张扬鲜艳的色彩形成鲜明对比。

裴玉斐上半身往后仰倒，他一手撑着头，随眼瞥向窗外人声，道：

“你太爷爷与文帝之间或许是真的纯君臣互信之谊，可八十年过去，岸止城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岸止城，城内兵马又不受朝廷掌控，你说若是你，能不能放任岸止城继续自由发展？”

谢书台抿着唇，只说：“岸止城仍然是从前的岸止城。”

谢家人代代承上辈遗志，一生只致力于完成两件事：一者内和，二者外无争端，只这两件事，看上去简单，却要每个谢家人奔劳一生。

裴玉斐挑眉：“话是如此，朝廷可不需要一个安居和乐一致对外的岸止城。对他们来说，最好城内能像八十年前那样，部族之间冲突不断，时有摩擦，各自为政，如果能经常打起来，两败俱伤就最好了。”

谢书台一顿，这才理解裴玉斐话里那句“岸止城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岸止城”是什么意思。

在她眼里，岸止城仍如先祖建立的那样，大家同仇敌忾，共聚一心；可是在上面的人眼中，她先祖到来之前的岸止城才是最好的岸止城。

她眉添烦躁，话音里也隐隐多出一丝嘲讽来：“所以你这回来，是为了给朝廷当说客的？”

“非也非也。”裴玉斐装模作样地摇摇头，“我来，是想帮你。”

“帮我？”谢书台言犹带笑，显然对这话嗤之以鼻。

裴玉斐被她笑恼了，身子突然往前坐直，狠狠瞪她：“笑什么，你不信？”

谢书台敛了笑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面带疏离：“那你说，要怎么帮我。”

怎么帮啊……

裴玉斐摸着下巴思考，显然是才想到这个问题。

这模样让谢书台看笑了，她望着身前空空如也的酒杯，又不自觉陷入前世的回忆中。

原本她是想慢慢来的，裴玉斐非要撞上枪口，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就让她先探探，眼前这个佯作苦恼声称要帮她解决问题的裴玉斐，到底是人是鬼。

一时之间，雅房内陷入诡异的沉寂。

最终还是谢书台看不下去，她正要出言讥讽裴玉斐不必为难，一抬头，却见裴玉斐正皱眉认真盯着自己，仿佛在犹豫要不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撞见她的视线里的漠然，裴玉斐登时就有些不服气：“行，我这里有个预防之法，就怕你不听。”

这话说得煞有其事，谢书台顺口接道：“什么？”

裴玉斐道：“你先把顾如期赶出城主府，让他自生自灭，剩下的，我以后想到了再说。”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拖延之计，不过听到顾如期的名字之后，谢书台确实愣了一下。

虽然前世之事确实由顾如期导致，可今生他不过才十四岁，谢书台虽有意疏远他，却也没想过真把前世的事归咎在他头上。

说到底，十四岁的顾如期身上还没有那么多阴谋和算计的痕迹，当年他走错路是因为对自己生了不该有的旖念，只要自己少与他接触，或许结局会有不同。

但令谢书台没想明白的是，裴玉斐怎么会也把顾如期牵扯进来。

她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你所谓的预防之法，就是为了公报私仇？”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裴玉斐坦坦荡荡地翻了个白眼，“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我这还有个应对之法，就是要麻烦些。”

“什么办法？”

“修城墙。”

“修城墙？”

“对。”

裴玉斐认真分析，“总之现在上边忌惮岸止城，早晚要打起来。现在不打，过个几年、几十年也要打，就算王朝覆灭，到时候岸止城真正独立，新的王朝又怎么会允许这股强大的势力继续存在？修城墙虽然劳民伤财了些，但对守城有奇效，到时候就算打不过也能拖延时间，你读了这么多兵书，应该知道战场上分毫必争的道理。”

他越说脸色越凝重，甚至谈到“王朝覆灭”时面不改色，好像没有丝毫动容。

谢书台收敛面上嘲意，她听出裴玉斐这些话不是空谈，而是真的为了岸止城好。

所以……前世援兵几度赶路迟缓不是裴玉斐所为？裴玉斐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