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子时
祁畅听到“断亲”二字,登时面孔煞白,眼珠子几乎从眼眶中瞪出来,后背一层汗如同鳔胶似的黏腻,让里衣紧紧贴在后背上。 “哥……什么断亲?为什么要我断亲?” 他扭头看向邬父:“爹,你们不要我了?” 邬父邬母这才知道邬瑾曾送过断亲文书回来,却被邬意拦下。 邬母咬牙切齿,劈头盖脸打了他两耳光,从炭盆旁抽出火箸,用力打在邬意背上,邬意哀嚎一声,往前一扑,跪倒在地。 邬瑾不是故弄玄虚之人,既有文书送出来,一定是出了大事,他们早一天知道,就早一天想办法——求人、进京,只要他们能做的,都要去做。 “阿娘,”邬瑾摆手,“责罚无用,您重一分,他的愧悔便少一分。” 邬母拎着火箸,气的火冒三丈,闻声也只能作罢,横了邬意一眼,要过后再收拾他。 邬瑾看着邬意,看是随意,却又井井有条的做出安排:“你断亲出去,可以免受我连累,他日能替邬家留后,明日我替你写断亲文书,阿娘陪你拿去衙门,更改黄册。” “明天......”邬意怔怔的,“哥,爹娘怎么办?我不断亲,我也不怕死......” 邬瑾和家人断亲,不必多言,旁人一听便知是高义。 他和父母、邬瑾断亲,明理之人,也许想到是要给邬家留后,可更多的,是对他做出种种猜测,以为他被逐出家门。 还有他的婚事——断亲要过衙门,根本瞒不住。 还有他的糖铺每天都开着,那些来买糖的人会怎么说? 还有他结交的朋友还会不会和他来往? 想到断亲之后的种种,他身体不由自主颤抖,抬头去看邬瑾。 邬瑾神情还和从前一样,没有愠怒之色,但人清瘦,浑身线条都随之凌厉,在直袖斓衫中清晰的曲折,背挺直,两手手肘搭放在椅子扶手上,十指在腹部交叉,指甲修剪的一丝不苟,有种不动如山的疏离。 不一样——邬瑾和他被刘家人算计时不一样了,好像是对他没了失望之情。 他清楚邬瑾从无虚言,一想到过后种种,不禁胆怯心麻,像落入刀山火海,悔意迟迟而来,并且十分汹涌。 要是邬母刚才狠狠打过他就好了,错误若是已经受过责罚,就可以轻轻揭过。 “哥,”他膝行上前,抱住邬瑾小腿,“我错了,不要明天行不行,等我成婚了再去......” “不要欺瞒别人,”邬瑾拨开他的手,撑着起身,“我去休息。” 他走出去一步,邬母连忙上前,带他去二堂东厢休息,邬意跪坐在地上,心想:“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这回真是没脸出门了。” 邬父推着小轮车,将邬意带回来的药收拾到一旁,唤他一声:“老二。” 邬意缓缓转过来,看着父亲。 “老二,你哥让你断亲,一是我跟你娘提的,二是你犯了错,该!只是断亲也断不开血脉,他没有让你搬出去,就是给你留着一条后路,可你要是再犯糊涂,爹娘也没脸留在这里了。” 邬意听了,从苦海中悄悄的还了魂,同时浮上心头的,还有对邬瑾的惧怕——邬瑾真的会放弃他。 外面响起更声,梆子声清脆,铜锣声一慢两快,是子时已到。 咚!——咚!咚! 打更人走过通判府,到达知州府外:“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咚!——咚!咚! 为魏王接风洗尘之宴就设在知州府,宴后,魏王领护卫、内侍,宿于知州府衙。 魏王本应宿节度使府衙。 然而莫千澜所住府邸,是莫家老宅,因他不愿挪动,才将节度使府改至莫家,而原节度使府邸尘封已久,纵然谭旋调动宽州工匠,仓促间也难以修葺完成。 谭旋对莫千澜又是万分戒备——莫家不臣之心已久,把持边关,魏王前来,无异于羊入虎口。 虽说魏王是天子敕使,莫千澜杀他无异是昭告天下谋反之心,但他仍不敢放松。 莫千澜这个人,心太狠,视莫聆风为珍宝,却还能狠心送她去堡寨,以此杀出一条生路,绝不能以常人的手段去揣测他的头脑。 因此他宁愿将内宅女眷挪出,也要将魏王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魏王疲惫不堪,早已睡下。 内衙中处处都有护卫,一个护卫站在屋脊上,四面八方地眺望,梆子声在外响了一下,打更人喊过子时,敲响铜锣。 “咚”一声长响,残冰碎裂,枯枝断折,一只野猫忽然发出刺耳尖叫,犬吠之声在空旷街道上传来,州府衙役、魏王护卫、府衙护院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