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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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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聆风急急往前,目光飞快掠过一间间牢房,一个狱吏正对着马桶撒尿,水声“哗哗”作响,游牧卿悄声过去,一记手刀落在此人后脖颈处。

这位狱吏险些一头栽进马桶里,游牧卿拎着他衣襟,将他甩进角落。

整个御史台狱内,便只有这三个狱吏。

此处守卫向来宽松,只因官员入狱,稍有不慎,就会牵连家人、宗族,从来只有自尽者,没有越狱者。

莫聆风两袖生风,走的飞快,游牧卿在她身前亦是疾步前行,两人衣袖猎猎作响,壁上油灯灯火也晃动不止。

两人走到小窦牢门前,小窦见到莫聆风,飞快奔至门边,两手抓住木栅栏,激动道:“将军,走?”

游牧卿百忙之中,抽空对他翻个白眼:“老实呆着!”

小窦瘪嘴,奋力把脑袋卡在栅栏之间,眼巴巴望着莫聆风,贺峰听到动静,从干草上翻了个身,悄悄睁眼一看,就见游牧卿撬开邬瑾牢门,莫聆风一脚迈了进去。

莫聆风目光落到邬瑾身上。

邬瑾躺在地上,没有醒过,一件鹤氅皱成一团,像是被人随手一抛,掉落在邬瑾身上。

鹤氅干净柔软,并非狱吏所有,只有贺峰牢房中多了几样用具,应该是家人送进来的,他费力抛到了邬瑾身上。

她走到贺峰牢边,拱手一揖:“多谢鹤氅。”

贺峰双目紧闭,卧倒在地,不言语,当做没有看到莫聆风。..

坐到牢里,他心里反倒清净了,无论外面如何沸反盈天,风都吹不进御史台狱。

况且邬瑾可怜,他装聋作哑,就可以活人性命,有何不可。

莫聆风要的便是这份沉默,她回到邬瑾身边,蹲身揭开鹤氅一角,去看邬瑾身上伤势。

在这之前,她已经预想了无数遍邬瑾的伤势,廷杖都是禁军动手,认真起来,二十杖就能把人打成一滩烂泥,这三十六杖,哪怕不会让邬瑾身死,也绝不会轻。

纵然已经想过,但在揭开鹤氅时,她心里仍旧一慌,强自镇定后,她借着墙壁上一点火光往里看,一颗心登时“咯噔”一下,险些叫出声来,下意识别过头去。

鹤氅下,邬瑾衣裳剪碎了,后背和臀腿都露在外面,莫聆风的变颜失色却并非是为男女有别。

喘匀那一口气,她才回头,再次去看邬瑾伤势。

邬瑾身上皮破肉烂,血凝结成大片的暗红色,和刺鼻粗糙的药粉一起黏在身上,余下衣物,让血染的又冷又硬,已成铁衣,干草堆也都浸满血。

莫聆风小心翼翼放下鹤氅,膝行至邬瑾头侧,用手背去探邬瑾额头。

额头触之滚热。

他被井水浇过,狱吏的药粉也不足以治他的伤,捱到现在,已是气若游丝。

莫聆风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了一把。

就着微弱火光,她去看他的脸,他本是隆准丰额,华骨端凝之像,素来又一丝不苟,有日月郎朗之姿,此时却是发髻散乱,面目肮脏。

游牧卿压低声音:“将军,最多两刻钟,狱吏就会醒。”

莫聆风点头,揽住他的脑袋,挪动到自己大腿上,看他唇齿之间、鼻孔、耳内干涸的血迹,她已经想过廷杖三十六是如何痛楚,没想到竟能将一个人毁灭至此。

只有五脏六腑受损,七窍才会有血。

他的身体,被刑杖一寸一寸碾碎,此地无医无药,要如何才能医治?

一大滴眼泪落到邬瑾发中,莫聆风伸手抹去,低声道:“别怕,我带你回宽州去,李一贴在宽州,他会让你和从前一样。”

她再摸摸邬瑾鬓发:“他们都辜负你,我不会。”

邬瑾的神智已是一片空白,肉体上的疼痛离他远去,灵魂也很快能彻底解脱,迷蒙之中,他挑着一担饼,从十石街那条逼仄狭窄的小巷中侧身穿过,来到裕花街卖饼。

风起灯动,他如坠云山幻海,忽听一阵金铃响,他仰起头,就见楼阁之上,自己竟坐在金珠白玉之中,执壶斟酒。

不、不是酒,是冰糖花蜜水,莫聆风坐在他对面,两手手肘撑在桌上,双掌托腮,笑吟吟望着酒盏,程廷坐在他身旁,大快朵颐,大黄狗依偎在他脚边,啃着骨头。

周遭安静的很奇怪,只有炭火之声“噼啪”作响,花蜜水倒满一盏,莫聆风伸手接过,慢慢地喝。

一滴花蜜水从盏壁上滴落到衣襟上,温柔晕开,她穿的是鹅黄色衫子,金项圈压在衣襟上,衬得她肌肤似雪。

程廷在这时开了口,说要去看麻龙,莫聆风当即放下酒盏,很是赞同。

两人的面目慢慢模糊起来,声音却不遥远,而是越来越近,钻进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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