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放榜
八月二十六日晌午后,石远风尘仆仆,在观音桥街头下马,将马鞭抛给随从,令人不必跟随,自己大步流星,挤进了人群里。 他有了那条大福船后,日入斗金,寒酸之气一扫而空,体态也跟着膨胀,一路往定方酒楼去,只有走路时还残留着一点过去的痕迹——总是侧身留神,生怕撞着了什么似的。 他一路挤进酒楼,又在一片喧闹声中跨上楼梯,底下有人眼尖,见了他立刻大喊:“石爷,来喝一杯!” “石爷也来看龙虎榜?” “订下了阁子吗?要不要一起坐?” 石远拱手答了一圈,又迈步往上走,心道果真是人情翻覆,当初家穷之时,他走在外面,也只有程三不嫌,如今却是妹夫家里都不敢对着妹妹随意呼喝了。 他三两步上了二楼,找到“方”字阁,在门口整了整衣裳,抬手叩门。 屋中很快有人应声,他连忙推门进去,又回身将门关上,见邬瑾长身玉立,在窗边看贡院情形。 今日放榜吉时是未时,此时未时将至,贡院之外人山人海,士兵手持长刀,站定在“放榜墙”前,将人群和榜墙隔开出十步远。 榜墙顶上,一条黄纸写着“元章二十八年宽州发解试贡院放榜处”,等着放榜的人仰着脑袋,伸长脖子,把这几个字看了又看,恨不能将日头拉下,尽早到未时。 到处都是哄闹之声,一眼望去,摩肩接踵,屯街塞背,都在等着放榜。 邬瑾回身走到桌边,执壶给石远倒上一盏茶:“还有两刻钟。” 石远赶紧接过茶盏,谢过邬瑾,捧着茶盏坐下,仰头就喝——这一路挤过来,鞋都险些挤丢。 喝完茶,他见桌上放着几样赠送的点心,张嘴就吃,直吃了三块,又把剩下的茶喝了,饥饿之感顿消,面目也随之精神了不少,他才含羞带愧地对着邬瑾一拱手:“失礼了。” 邬瑾再给他倒一杯茶,又起身开门,叫来跑堂,让其上菜,跑堂当即扯开嗓子吆喝一声,不过片刻,行菜的就过来了,铺了两碟小菜、一盘肉包、一盘菜卷,一个炖烂糊的蹄子。 等行菜的伙计走后,石远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交给邬瑾:“去年是把皮甲拆开了卖,今年出了新花样,把皮甲拆开了做虎皮缝制,南北作坊要是知道费力气做成的皮甲拆了又缝,缝了又拆,恐怕要活活气死。” 邬瑾接在手中,打开看了看,又收入袖中:“多谢。” 石远抄起筷子,夹出来一个肉包:“王他恐怕有所察觉,近来动作小了很多,出了这一批皮甲后,再没出过东西。” 邬瑾道:“他之所以收敛,恐怕是因为堡寨失利。” 朝廷鼎力支撑的堡寨,却接连丢失三寨,以至丢失横山以外所有国土,巨额军饷化作风烟,国君、朝官、百姓的怨恨和不满,都需要一个出口。 王知州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提前收敛、布局,为自己谋求后路。 石远嚼着包子,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压低声音道:“这个时候动手,是最好的时机。” 邬瑾笑了笑,盯着筷子说道:“不是。” 再等等,等莫聆风再长大一点,再稳重一点,可以在一切纷争中全身而退之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石远想了想:“确实可以先做壁上观,兴许不必我们动手。” 邬瑾点头,拿起筷子,不再说话。 石远也不再多说,在外跑惯了,一顿饭都吃出了风风火火的架势,吃完一轮大肉包,他开始对着蹄髈使劲,邬瑾坐在对面,吃的慢条斯理,等他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后,自己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这个时候,还不到两刻钟。 石远起身叫跑堂的进来,撤下残羹,换上了热茶,两人对着热气袅袅的茶水,又可以开始新一轮的闲谈。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锣响,随后传来一声雄厚的吼声:“放榜!” 一声过后,整条街都惊动了,酒楼、脚店、茶肆中的人全都探出头去,街道上的人争先恐后往前面挤,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叫喊之声。 石远心情随之激荡,一个箭步冲到窗边,伸出头去看热闹,就见榜墙两侧,已经架起了梯子,两名士兵分持黄纸榜单两侧,一人不动,另一人缓缓将其拉开。 隔得远,石远看不到纸上字迹,但也知道最先出来的是秋闱第六名,其下是姓名、原籍,依次打开至最后一名,然后才是第五名,一直倒写至第一名解元。 他扭头看邬瑾:“那个叫祁畅的小厮,不知上没上榜,我听说他考的时候,坐了个厕号?” 贡院号舍中,紧邻着茅厕的那一间,便是厕号,臭气熏天,光是坐在那里便是一种酷刑。 邬瑾点头:“他默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