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朕乏了
窦太后就这么在晚宴刚开始的档口离席,又丢下那样一番莫名让人惆怅的话,殿内本就算不上热烈的氛围,自更愈发深沉了一分。
上首御榻,天子启满面惆怅,却也不忘挂着一抹略显刻意的强笑;
东席首座,贾皇后和身侧的薄夫人各自垂泪,不时抽泣着;
西席,刘胜神情复杂的侧抬着头,目光扫过天子启遍布沧桑的面孔,时不时发出几声刻意压制的哀叹。
而在刘胜下座,尚还有些懵懂的胶西王刘彘,则被同样哭成泪人的母亲王夫人紧紧搂在怀里,似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十啊~”
“朕的胶西王。”
“呵······”
“来,上前来;”
“到朕面前来。”
低沉,甚至隐约有些哀婉的氛围,终还是被天子启略带沙哑的嗓音所打乱;
待众人各自抬起头,便见年仅六岁的胶西王刘彘,在君父刘启的召唤下,一步步走上前去。
在御榻前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对天子启拱手一行礼,都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天子启一把抱起,放在腿上坐了下来。
“跟朕说说;”
“这一年多的时间,在太子长兄的身边,都学到了些什么?”
“说说这诸侯王,权、责者何,又以何为要、以何为善,以何为忌、以何,为恶?”
君父慈蔼、和蔼,又不失严肃的询问声传入耳中,只引得小刘彘下意识抬起头;
不同于往时、往日的是:这一次,小刘彘既没有回头看向母亲王夫人,也没有侧过身,向兄长刘胜投去求助的目光。
在天子启满含鼓舞的目光注视下,这位胶西王殿下只稍迟疑片刻,便按照自己先前的准备,将早就打好的腹稿悉数道出。
“禀奏父皇。”
“过去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儿臣在太子长兄身边,实在是学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在上林,儿臣由太子长兄带着,看到了上林冶铁司、兵匠司的作坊,知道了我汉家征战所用的每一支箭羽、每一柄长剑,都汇聚了无数匠人的心血,和府库的积蓄。”
“太子长兄说: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为之。”
“儿臣自此得知:我汉家无论是对北方匈奴、南方赵佗,还是对关东叛乱贼子的征讨,都是被逼无奈。”
“太子长兄又说:复国,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
“在渭北,儿臣看到了秦时开凿的郑国渠,知道了农桑的要点,首在于灌既。”
“从郑国渠惠及渭北十数万户农民、数十万顷良田,儿臣明白了水利、灌既,对于农户、农桑之事有多么重要。”
“而太子长兄又让少府告诉儿臣:一条三百里长的郑国渠,便是当年嬴秦倾举国之力,耗费数十年,甚至险些葬送国运、宗庙,才得以建成。”
“儿臣自此明白:凡水利之事,虽成之有利于天下,然其兴,则必劳民伤财。”
“所以,即便有心兴修水利、惠及天下,也要根据府库的状况,在尽量不伤害百姓,尤其是疾苦农户的前提下去做。”
“如果修一条水渠,能惠及数十上百万人,但在修成之前,却也要让数十上百万人苦不堪言,那这样一条水渠,就是不应该修建的······”
···
“关于治国,太子长兄告诉儿臣:所谓治国,不外乎内政、外交;”
“内政,分治、厘;外交,分征、交。”
“可无论是内政还是外交,无论是治、厘,还是征、交,都要以本国百姓为首要考虑因素。”
“治,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厘,是为了铲除阻碍百姓的弊政、恶政;”
“征,是为了扫除百姓安居乐业的威胁,交,则是为了兵祸、刀戈,扰乱百姓民的安定。”
“言其重重,一言以蔽之,不外乎:农者,国之本也,民者,农之本也。”
“以农为本,便是以民为本;”
“掌权者无论作何筹谋,只要不忘记以百姓民的生计为首要考虑因素,那最终,即便无法取得太大的成就,也不会犯下太过不可饶恕的错误。”
“反之,若总是枉顾百姓民的生计,那无论筹谋再大、策略再杰出,最终都会被千夫所指,更甚至遗臭万年······”
分明是稚气未脱的糯儒语调,内容却是如此深刻的一番话,自引得殿内众人一阵短暂的失神;
除了‘始作俑者’刘胜面色如常、天子启日常面不改色,其余众人望向刘彘的目光中,一时竟都带上了一抹不可思议。
——这,是胶西王?
是年仅六岁,即将就藩的胶西王刘彘?
你管这叫六岁?!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最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