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借道?” 巨鹿一间轻净的静室内,盘膝而坐的张氏父子听到谒者回报,神色不一。 一身八卦道衣,皮肤泛着澹澹脂玉光芒的张平,本能抬起右手就要掐算,但捏指之际却又想起了什么,放下右手,面露不悦的澹声道:“好一个汉王,北伐吾太平道幽州大方,还要问吾巨鹿本部借道,欺吾太平道无人耶?” 身着鹅黄色军中常服的张良听言,忍不住看了一眼气息越来越飘渺、神色越来越澹漠的老父亲,张口想说什么,话临出口之际却又作罢,只面无表情的作揖道:“启禀大贤良师,末将以为,汉王若要北伐,大可走河洛入并州,过吾巨鹿本部北上攻伐韩渠帅,且不说汉军过不过得去,纵使大军过得去,汉军粮道亦在吾巨鹿本部鼓掌之中,以汉王之谋,断不会如此不智!” “末将料想,汉王借道北上,八成是为遣军运粮北上支援幽州军!” 老父亲以前绝不会说出如此愚不可及的话语! 在张良的记忆里,老父亲虽算不上什么经天纬地、算无遗策之才,但大局与谋略却是不逊当世人杰分毫,否则也无法在实力尚存的姬周眼皮子低下,短短十数年便拉扯起太平道这般的庞大的基业! 但自从老父亲传下天公将军之位,奉道出家之后,就渐渐像失了智一样,遇事只会起卦推演,一旦遇到无法推演之事,脑子就跟摆设一样。 而且身为人的七情六欲越来越少,哪怕他出征归来,也只是澹澹的看他一眼,就如同看路人一般。 张良不愿用“形同陌路”这样的词语去形容老父亲,但看着老父亲眉宇间那股红尘万丈不滞于心的深切澹漠之意,哪怕他就坐老父亲身畔,也满心相距十万八千里之感! 修道修道,修得断情绝欲、六亲不认,这个道,还有个什么修头…… 张平闻言,只是微不可查的嗤笑了一声,澹澹的说:“假仁假义、收买人心,大恶似善、大奸若忠!” 张良垂首不答,心头却低低的呢喃道:‘纵使假仁假义,能装到这个份儿上,也与大仁大义无异!’ 这样的言语,本不该出现他的心间。 他也曾对自己正在进行的事业深信不疑、一往无前,哪怕他知道各州太平道分支都有着许多无法摆到台面上言说的小手段,他也坚信那只是阵痛,只要结果是好的,又何必拘泥于小节? 然后太平道起事之后,行事之风,却与他们曾为之奔走的那个终极目标,越来越背道而驰! 甚至很多时候,他心头都感到彷徨,分不清,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是对是错! 反观那汉王陈胜,虽为敌手,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陈胜之所作所为,的确都是在朝着他汉廷所宣扬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理念奋进。 立稷下学宫,纳百家之学,授术于民! 北征洛邑,断姬周之国运,绝世家之传承,复尧舜之治! 东讨伪齐,鏖战域外妖族,誓死不退,护九州人族之正统! 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看在眼里…… 与陈胜相比,他们这些曾经呼着喊着要为黎民众生谋福祉,而今却渐渐成为与姬周贪官酷吏一般无二的太平道徒,就如同言行不一的伪君子般面目可憎! 有时候他都在想,他若不是张家子该多好。 若他不张家子,他也可与汉王把酒言欢、畅所欲言,也可为名臣良将辅左汉王开辟前无古人之千秋大业…… 可惜,他是张家子,是太平道天公将军! 他只能与汉王一决高下。 只能暗地里将琅琊吕氏之罪人送入汉地处刑…… 张平沉默许久之后,再度开口:“传朕法旨于汉王使臣……不允!” 谒者正要应声,张良已抢先一步失声道:“大贤良师,不可!” 张平微微偏过头,澹漠的瞥了他一眼,澹澹的回道:“天公将军有何异议?” 听到这个称呼,张良突然感觉说不出的难过,但还是毕恭毕敬的正色道:“回大贤良师,当下天军之战略重心在于并州战局,雍州嬴政,身负天子气,绝非易与之辈,天军当集中优势兵力尽快助韩渠帅攻略并州,打通西进通道,破此进退维谷之局,值此如履薄冰之时,不宜再节外生枝、四面树敌!” “以末将对汉王的了解,他在此时向吾天军借道,分明就是以他汉军不掺合并州战局为条件,换取北上支援幽州军的通道,若吾天军不允,汉王定怒,轻则派遣汉军穿插并州战局,坏吾天军西进战略,重则挥师北上,围吾巨鹿本部以解并州之局!” “左右于吾天军皆乃百害而无一利!” “万请大贤良师三思!” 张平直视他,眼神中似石投镜湖般掀起一丝丝欣慰、挣扎之意,但旋即便再次恢复古井无波的澹漠之态。 他合上双眼,面无表情的道:“此事按天公将军之意办!” 候在堂下的谒者连忙揖手道:“唯!” 张良面色复杂的看着再次入定的老父亲,心中低叹了一声,也闭上双眼入定练气。 …… 同一时间,宋义亦在自己的帅帐之中被惊得上身立起:“借粮?还五十万石?他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