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殁将此身作絮飞,图一完满图一碎
梦萦。 这愈发显得这个故事甚是真实——哪怕是标准的爽文配置,所有人都与男主角有所牵扯,但大家依然有各自的人生,不会万事都围绕着他转。 先前说薛钰形象单薄的人看到这里也渐渐闭嘴。 一日,镇中将要赴京赶考的年轻书生斗胆拜访薛钰,红着脸询问她可否准许自己功成名就后前来提亲,薛钰惶然错愕,低低回绝,书生不见遗憾,只言自己仍会努力上进,末了还为此次上门叨扰致歉,惹得薛钰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却也只能轻声道了谢鼓励之语,同他作别。 这件小事再次引出她心头惦念。深更时分,薛钰披着外衣遥望窗外,清冷月光打在她轻轻蹙起的柳眉,却映不出她眼中的神采。 薛钰怔怔地望着,望着,像在等一个明知道不会出现的人。 她当然知道那夜仅是萍水相逢,可少女心事就是这般无法捉摸,恰如话本所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远方飘来风声呼鸣,似那人衣袂翩跹,薛钰失神的眼眸骤然亮起欣喜与期待,急急探头向外瞧,却只瞧得一块碎布挂在枝杈上随风舞动,原是她误了。 薛钰怔愣片刻,眉眼垂下,轻轻嗤笑起自己的失态,接着眼泪便落了下来,禁不住掩面轻泣,浅浅抽噎。 一面之缘,一命之恩,而牵念至此。 有过那夜烟花盛景、相揽而飞,叫她如何忘却如鼓心跳,情系旁人? …… 三月初,草长莺飞之际,秦飞燕自茶馆而出,步入小巷,不经意间便消失在路人眼中,无迹可寻。 燕子“啾啾”掠过,一晃眼又是京城。 天色渐暗,萧疏昏夜,一抹颀长身影陡然出现在皇帝寝宫。 彼时李执气色较先前缓和许多,看来是湖城医馆药方的功劳。秦飞燕斜倚在窗棂处瞧他面容,脸上竟无半分笑意。 不多时,宫女盈盈成排奉上膳食,其全程俯首低眉,不曾觉察秦飞燕踪迹。 待她们一一退下,李执才笑了笑转过头来:“坐?” 秦飞燕跳下窗,表情未变,依旧不见喜怒,只是刚走到桌边便将两三盘精致菜肴挥到了地面。 “有毒?”李执问。 “有毒。”秦飞燕答。 李执哑然笑道:“你尝都未尝,便知毒物在何处?” 秦飞燕还站在他对面,停顿几息方道:“秦某人乃武林至尊,练成火眼金睛又有何稀奇。” 他嗤笑着坐下了,又说: “没有这对好眼睛,当年又怎会在茫茫人群里挑中了你。” 李执摇头直笑,似是被这句话勾起往事,神情怀念。 他与秦飞燕对坐而食,许是身体日益康健,竟要活泼许多,从他二人相遇那日开始追忆,以言语勾画出当时盛夏模样。 “——错了,不是滴露浓,是女儿红。” 秦飞燕埋头吃菜,听他一一说着,时不时出言打断矫正。 李执大笑数声,而后慨然叹息:“说得不错,确是女儿红。二十余载过去,除却相貌体魄,我竟连记性也不如你了。” 秦飞燕并不答话,兀自饮酒。 李执稍作沉默,问他:“你今日心情着实晦暗,记忆里我还未曾见过这般情景。” 秦飞燕“呵”了一声。 “我本是来找乐子的。”他嗤笑道,“可惜世事无常。” “便是熠熠灿夏也引不出你笑容?”李执意有所指。 “我亦不是被你一坛酒便可哄得的年纪了。” 秦飞燕提起瓷瓶,蓄满酒盅。 他缄默片刻,视线低垂,蕴着涩意的眼眸映在酒中。 “我已托人办妥那件事。”秦飞燕道,“次月开战之时,令地方将领留心传信便可。” 李执沉沉吐了口气,面有惭愧之色。 “我总在麻烦你。今时如此,昔年亦是。” 他低笑着说,“即便虚长你几岁,你我二人之间,反倒是你更像兄长些。” 秦飞燕饮尽了最后一口酒,向后懒散靠去,虽姿态闲适,神情却依然沉重。 李执沉进往昔岁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末了长叹一声: “飞燕,你莫不真是长生的神仙?若有修仙之法,我在此求上一求,可还来得及?” 秦飞燕嘴角微微扬起:“哦?你要舍弃这皇位么?” 李执愣了愣,惊异笑道: “若真能与你同修仙法,世俗凡尘皆可弃之!” 他说着哈哈大笑,似是笑得狠了,一阵重咳,连忙拿手帕捂住口鼻。 再移开时,帕子已被鲜血浸湿。 “我却是悟了。”李执浑不在意秦飞燕骤然拧紧的眉头,扯着袖口点了点唇边污血,“生死有命……这权势终归是晦之的,朕与他争,又能争出什么呢?” 李执说罢,发出声疲惫的喟叹,不见方才矍铄模样,形容枯槁如衰朽老树,周身散发着颓败气息。 他看向他眼睛: “飞燕,带我走罢。” 凄凄夜风拂过轻帐罗帷,吹起秦飞燕几缕鬓发。 他对上李执怆然双目,半晌低声道: “我并非修仙问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