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4 屋顶夜聊
“嗯,”夏昭衣接过沈冽的话,“北元籍贯远复杂于李乾,光是军户便有九类,其中一类军户称为‘赤足羊户’,其深受压榨剥削,世代为军中苦役不说,凡遇出征,人马粮饷都需自备,逼得他们时常卖儿卖女。” “农户种类也多,”沈冽说道,“其中一类农户称为‘维那’,其所种粮食,只能留十之一,十之九需得上缴。” 夏昭衣:“而军功上,多以上属军官居功,士兵再大的功绩,无非多赏一袋米,一斤肉,多得几分上属军官的青睐。而真正的加官进爵,皆属于上属军官。” 沈冽:“北元起源自游牧,数百年前便于北境草原上与其他族群你争我战,军户逃亡投奔敌军之事,那时便时常见之。” 夏昭衣:“他们选择攻心,我便以牙还牙。那些册子,靴子,哪能比及真正的繁荣?” 沈冽:“的确,中原物产丰富,丝绸瓷器茶叶皆为北元所不得。” 支离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点了点头,不过仍愁眉:“可是,这些册子和靴子,终究令一些百姓动摇了,不是吗?” 夏昭衣一笑:“灭一国,易,建一国,难。谣言亦如是。危言耸听,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此容易。但铸信义之路何其漫漫,拉拢人心可远比摧毁人心要难。” “我明白了,”沈冽说道,“对方此举,绝非一朝一夕能成,需得铢积寸累,日久年深,方可潜移默化,彻底侵入人心。” “所以,我们有大把时间跟他们玩,”支离终于笑了,“他们在我们这建信义,树仁义,成公义,我们则是去他们那添油加醋,散布恐慌与焦虑对比!那必然是我们更容易!” “开窍啦?”夏昭衣笑道。 “哈哈,他们想搞坏,却被师姐你学了过来,哈哈哈哈!” “那是因为,”夏昭衣笑着看向前方辽阔天地,“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我们华夏的千古文明,给了我这底气呀。” 高空风急,吹开她细碎的刘海,露出光洁洁净的额头,她的目光清澈明亮,似含雪,似沉月,似晴湖。 声音很轻很轻,清脆悦耳,带着怅然,却又有对美好光景的向往,饱含着笑意。 虽有天灾,虽有人祸,但大地永远在这,亘古长存,大地上的百姓们年复一年在更新着他们的生活,在变得更好。 纸张从粗糙变光洁,绢布从稀有变量产。 冶铁锤锻之术,日异月新。砖瓦瓷器之精,扶摇直上。 师父所说得那些话,时时都响在夏昭衣耳旁。 师父说,盛极而衰,衰极,则更盛。 每一场浩大苦难,都会让复苏过来的苍生爬得更高,跑得更远,创造得更多。 而以天地之客去望这人间,会发现,整个人间永远都是欣欣向荣的。 · 房门被轻轻叩响。 苏玉梅抬头,顿了下,过去开门。 苏恒站在门外,脸色不是很好,待苏玉梅一开门,他的目光一下看到桌上所放着的舆图。 “还没给阿梨姑娘送回去?”苏恒不悦道。 “这舆图太精细,还未看完呢。” 苏恒进屋朝书案走去。 灯盏下,浩大一张舆图铺陈,大到山河脉络走向,细到城池县治湖泊,皆清晰无比。 其实今日一眼见其,便觉乃旷世之作,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终究是别人之物。 “该送回去了,”苏恒冷冷道,“阿梨姑娘大度,你也不可强占着。” 苏玉梅皱了下眉,忽道:“你倒是真奇怪,既知道阿梨姑娘大度,阿梨姑娘都未催我,反倒是你逼着。” “你!”苏恒朝她看去,“人家大度,便是你不知礼数进退之托词?” “这怎么便不知礼数进退了?阿梨见我好学,故而借我,我便好好去学,好好去看,何错之有?” 苏恒气恼,伸手朝外指去:“你现在就送回去,立即给我送回去!” “你莫名其妙,”苏玉梅怒道,“之前你不这样,近来也不知为何,处处讲究些有的,没的。” “长兄为父,你现在不听我的了?” 苏玉梅越听越怒:“之前听你话,是因为你言之有理,什么叫现在不听你的了?我连嫁人的岁数都过了,早乃世俗所不能容忍之老姑娘,既已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什么长兄为父的恶俗之词,就不要搁我身上来摆威风了吧?” 苏恒手指发抖,忽地一抬手,一个巴掌打在苏玉梅脸上。 苏玉梅捂着脸,眼睛瞪他:“你打我?!” “谁让你造反!” “以下犯上才是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