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狐言
“陈兄,怎的不等天亮就走?” “胡兄不也没等到天明。”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去车厢滑去一侧,踩着积水的牛车离开之前的村子,绕行十三里才找到一条渡河的石桥,车厢上两人像是打哑谜般说笑。 惹的拉车的大青牛回头看了一眼,喷了口粗气。 ‘有事就说嘛,俺还等着听呢,累不累啊。’ 车撵上,陈鸢见中年书生手中握有书卷,无话时便那在手中翻看,微微侧倾瞥了一眼。 “胡兄看的是何书?” 轻微颠簸里,书生摸了一下纸页,笑道:“山野志怪,皆是闲杂之言,其中故事颇有乐趣,例如在下正看的这篇故事里狐家小娘,为报恩,而嫁一贫穷男子,促其家业兴盛。倒是陈兄赶车游历四处,可有遇上什么稀奇之事?不妨说予在下听听,也好沿途解闷。” “呵呵,我从青山县出来,所行不过几百里,哪有碰上那么多稀奇事。” 这书生一看就不简单,孤身一人挎个包袱四处走动,没什么本事,陈鸢是不信的,只是对方身上感觉不出法力的痕迹,妖气、阴气更是没有丝毫。 而且,对方似乎也没有恶意。 “……不过说起来,倒是碰上一件事令人唏嘘,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没成想竟是为了更多人的能活着而作恶。换做胡兄,你会如何做?” 书生皱眉细思,摇了摇头。 “不好言哪,但其人行事乃恶,但其性却是本善的,世间之道,哪有绝对的善恶。” “嗯,这么说妖中也有良善之辈?胡兄可见过?” 胡庸笑着没有回应,目光投去外面铅青的雨帘,“自然没有。但定不会仅有恶,山中精魅亦有向往人者,苦苦修行化为人相行走世间,观百般烟火之气,施术救人,积累善行,望能得道成仙,又岂会自毁道果。” “当然,也有如昨晚之恶鸟,凶残成性,掀妖风而食人,以为人乃万物之灵,食之能增补修行,可又岂晓久食障孽缠身,引来恶果。” 听他说完,陈鸢点点头:“虽说是恶鸟,倒不如说是灵性未全,仍以捕食为性。” “哦?” 胡庸眼中亮了亮,“在下所过之途,少有陈兄这般说法。皆言山水妖魅精怪多有害人之举,实在可笑,殊不知,妖想化人需数百年,可谓修行艰难,岂会无端扰人。” “那胡兄所走多少里?” “亦是数百里。”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都轻笑出声。 快至前方县城时,大片的雨云远去了,这场细雨方才渐渐停息,那书生忽然开口让陈鸢在路旁停车,大抵是准备要在这里下车。 “之后旅途便与陈兄不同路了,在下就在此间下车独行,不知陈兄之后要去何处?” “应一好友相邀去洛州。” 陈鸢拍拍车厢,笑道:“顺便到了那边让中原之地的百姓看看我南方木凋戏曲。” “看来这是陈兄的一场修行。”那书生看着怪模怪样的车厢,跟着笑起来:“那边可不太平,路途险恶,陈兄当要保重,若是有缘,在下能到洛州,希望到时候能看上陈兄一出表演。” “定有机会!胡兄告辞!”陈鸢朝路旁的书生拱了拱手。 胡庸满脸微笑,重重拱起手:“告辞。” 书生望着微微颠簸的牛车远去,天空之上阴云散去,阳光照了下来,映着他身形投去地上,是一条蓬松的尾巴影子,摇晃间化作五道,隐隐响起狐鸣。 “一路聊来倒是有趣,不像沧澜江的修道中人迂腐。若非有要事要办,定跟着去洛州看看。” 阳光让书生眯了眯眼,呢喃这句,挎着包袱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刹那间,身影渐渐澹了下去。 …… 温热的日头照着陈旧的城墙,陈鸢驾着牛车入城演了两出戏后,便离开一路向北,倒也没再有什么事发生。 两日后,快至鹤州地界,这里已经快接近中原腹地了,所过之途,田野渐渐荒芜,许多村镇人数极少,待过了地界,到了鹤州那边,道路上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人多了许多。 陈鸢向逃难的人打听,才知三万越劼胡人兵马穿行齐州,渡瑞河,绕过瑞河北岸重重防线,由东向西迂回闪击京师洛州,沿途更是烧杀抢掠,许多村子都被踏平,妇孺被掳去了军中,男人则被捆缚推去攻城抵挡箭失。 风吹过原野,扬起茫茫灰尘,陈鸢站在牛车上,视野之间还有许多这样的身影正从北面各条道路拥挤过来,面色仓惶的走去南方。 他从车上下来,牵着老牛从人群逆行而过,有人看到陈鸢向北,不由朝他喊道:“去不得,胡人杀过来了。” 也有人附和:“是啊,快些回去。往南边走。” 这样的场面,陈鸢是没有感受过的,穿梭过人群,一张张仓惶、慌乱、惊恐的脸从他身边一一过去。 沿着这条官道不知走了多久,远远能看到一个镇子了,不过此时已经不是想象中的繁盛。镇子的房舍升起了黑烟;有人全身着火慌乱从里面逃出来,在地上疯狂的翻滚,痛苦的叫喊几声便没了生息;坐在路边的老人一动不动,下身双腿已被割去了所有血肉。 “啊——” 有尖叫的声音响起,一个白花花的身影冲出房舍,被剥光了的女人似乎看到了陈鸢,张着嘴叫喊,光着脚跌跌撞撞朝这边奔跑,她身后数个浓须的胡人追上来。 “救……” 女人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就在陈鸢视线里,还带着惊恐的表情扑去了地上,背后插着一支羽箭,殷红的鲜血正缓缓漫过白皙的后背流去地上。 陈鸢愣愣的看着地上已经没有声息的女人,心不知怎的像是被挑了一下,有些痛的感觉。 视野对面。 那七个胡人也看到了陈鸢,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