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不足与之言
契染道:“如我所料不差,冰川之下,是深渊诸般法则的源头,所谓机缘,乃是一点藏有法则胎芽的种子。与其说如来取了涅槃之种,波旬取了血气之种,不如说涅槃之种选择了如来,助其铸就金身,弘扬佛法,血气之种选择了波旬,助其成就魔躯,立下神通。然则道不同不相为谋,帝子修持星力,此乃三界根本,为深渊所斥,若沾染血气之种,骑虎难下,不死不休,万年道行毁于一旦,若沾染涅槃之种,道心不稳,难以收拢诸天灵机,立下天庭,亦不复有今日的成就。” 这一番话抽丝剥茧,将个中利弊一一道来,西华元君终究隔了一层,心存疑虑,重元君却已经来到了那一道门前,醍醐灌顶,深以为然。虽然迟了这么多年,虽然如来已经先行一步,但他并没有错失什么,对方一番话令他心意融通,气机勃发,不经意间道行又有所进益。 心意愈是融通,前路就愈是艰难,重元君深深为之叹息,弃三界,投深渊,就意味着将一身星力,尽数转为血气,将紫微星躯,洗炼为深渊之躯。这是一条从未有人涉足的不归路,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魏天帝不无规劝之意,但他退缩了一次,又怎能退缩第二次?天无二日,他不愿立于魏十七的阴影下,宁可豪赌一场,入深渊另辟一番天地。 西华元君虽然提起十二分警惕,不敢有丝毫轻信,却也不得不承认,此子神通见识高不可攀,非她所能企及,观其言行,似乎对帝子并无恶意,不无提携借重之意,这是帝子的缘法,亦是帝子的悲哀!她心中觉得难过,面上并没有流露分毫,生怕惹来帝子不喜。 重元君朝契染摇首道:“听君一席话,豁然开朗,不过吾意已决,不容更改。” 契染点到为止,不再多劝,回转身来目视莫澜,玉殒香消是她的命数,性命如三春之花,绚烂且孱弱,经不起风吹雨打。他振袖拂去,送上最后一程,尸骸化为乌有,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留存于世,至 于“三瘤蛟”,连这一拂袖都欠奉,任其曝尸于冰川之上,为风雪掩埋。 四人各怀心思,踏上行程,重元君循着冥冥中一线天机,寻找当年的未知之地,有契染这等大神通者同行,心中有了底,专注于感应机缘,暂时不用担心深渊的威胁。西华元君却不敢大意,从踏上冰川的一刻起,她就隐隐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风雪之夜朱蝉的意外是一个警兆,她不愿将希望寄托于契染,不惜损耗元气,推动瑶池天水流转。 令西华元君意外的是,蓝容与对此一无察觉。 元君的提防与戒备,契染看在眼里,心下了然,神佛残躯虽是死物,其中蕴藏的法则之力却时有外泄,西华元君道行深厚,隐约有所触动,帝子的感应当更为强烈。然而无论西华元君怎样戒备,该来的总会来,一旦法则之力宣泄而出,下场与朱蝉无二,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来到深渊不值一提,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不踏出那一步,终是蝼蚁,无可幸免。 在契染看来,帝子不该去往深渊,他应当留在天庭,俯首称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潜心修持,登临上境,执拿一部星力法则,对抗深渊的冲击,无论对帝子还是三界而言,这都是最好的选择。然而性格决定命运,帝子自有性情,亦自有主张,花自飘零水自流,终不能事事皆如人意。 以一己之力对抗深渊冲击,心有余而力不足,三界若维系于魏十七一身,是机缘,也是束缚,独木难支,唯有更多同道登临上境,路才能越走越宽,无论推动如来登临上境,还是提携帝子谋求机缘,都是从大势考虑,从长远考虑,而非着眼于一时一地得失。 上境尽头无路可走,意识与本源合而为一,虽生犹死,然而道法流转,无路处也可辟出一条路来,有上尊大德突破极限,执拿完整法则,立于诸界万界之上,彼辈可往,后来者岂可固步自封?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魏十七 借契染躯壳寄托一缕神念,远赴极北冰川谋取神佛残躯,正为窥探上尊大德的种种玄妙。 西华元君终究格局太小,不入上境,不足与之言! 忽忽数月过去,一行人奔走于冰川,寻找传说中的“未知之地”。冰川亦非一成不变,时隔多年,面目全非,找不到丝毫过去的影子,帝子每每停下脚步,潜心感应许久,才循着模糊不清的指引继续前行,从高空下视,他的足迹蜿蜒盘旋,如同长蛇追逐自己的尾巴,迟迟未能靠近。 极北冰川气候恶劣,风雪不时来袭,天昏地暗,凌厉如刀,比起冻土冰原不知猛烈了多少。契染张开九阳狐皮帐,西华元君祭起佛前娑婆灯,暂且躲避天地之怒,一点微光照亮脚下冰川,摇曳之际映出无数迷离幻象,四人身怀神通,不为所动,各据一角入定修持,耐心等待风雪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低渐远,雪花落在九阳狐皮帐上,簌簌作响,积成一个大雪堆,圆鼓鼓如同山丘。一派安宁祥和之中,契染忽然察觉异动,蓦地睁开双眼,屈指轻弹,梵音悠悠,在众人心底响起。重元君下意识望向佛前娑婆灯,光影轻摇,并无警兆,他微一沉吟,开口道:“魏天帝唤醒吾等,有何指教?” 契染道:“似有恶客相扰,已距此不远矣。” 重元君闻言微微一怔,伸手捏去佛前娑婆灯一点灯焰,却已经迟了一步,只听帐外一声厉啸,积雪漫天飞舞,血气掀起惊涛骇浪,化作一只大手狠狠拍落。契染收起九阳狐皮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