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渺小如蝼蚁
这一日,舍脂终于按捺不住,与帝释天商议,干脆弃了那一干拖累的天众,只携少许精锐,投奔西天灵山大雷音寺,求得如来佛祖庇护,也好过当一群孤魂野鬼,在星域胡乱飘荡。帝释天的用意,她也有几分猜想,六欲天是回不去了,投奔大雷音寺寄人篱下,也非他所愿,上上之策,莫过于夺下一处仙宫,进可攻,退可守,徐徐图之,方为长久之计。 天庭四分五裂,瓦解为七八处小天庭,听闻势力最大的,有三十三天外六宫、南天门一十三宫势力、瑶池二宫、正阳门四宫,剩下一些零星仙宫,如太阳宫、广寒宫、云罗宫、五明宫之属,散落在星域,或可图之。但仙宫虽好,星域却浩瀚无涯,大海里捞针,哪里就正好撞得着,舍脂一开始还有些期许,到后来再也不报什么希望了,寄人篱下就寄人篱下,灵山佛境,能有一容身处,也是前世修来的因缘。 舍脂头脑简单,有些善妒,还有些贪图安逸,但她对自己并无贰心,帝释天想了想,跟她略略解释了几句,一旦入了大雷音寺,便沦为如来手中之刀,往日无妨,如今佛道之争愈演愈烈,魔王波旬又在一旁虎视眈眈,这把刀不好当,也不能当。这般浅显易懂,舍脂立刻明白过来,帝子与天后的手段,她记忆犹新,父王如此狠天狠地,都陨落在正阳门外,哪怕在星域苟延残喘,也犯不着去跟天庭硬拼。她从此不再提西天灵山之事,死心塌地陪着帝释天苦捱。 醴香草终有用完的一天,到那时,汀兰洲将彻底沦为一块死地,这百年光景,麾下天众虽未回复鼎盛之时,总算积蓄了一些元气,帝释天拿定主意,唤来夜叉王、迦楼罗王、摩呼罗迦等心腹,知会一声,使个神通,起右脚重重一顿。汀兰洲轰然巨震,如一只庞然巨兽,用力抖了抖身躯,星骸层层剥落,散入星域,天众并不惊慌,纷纷聚拢到一处,静候忉利天天主作法。 星骸剥去一层又一层,汀兰洲胜境缩小了近半,渐渐显出原形来,乍一看状如飞梭,两头略尖,中腹膨/大,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帝释天将沉积的星骸尽数驱去星域,打量了几眼,道一声:“汝等小心了!”又重重踏上一脚,汀兰洲尖窄处亮起一点赤焰,胜境崩解,赤焰愈燃愈烈,喷泻而出,推动汀兰洲挣脱星力的束缚,循着一道直线扎入星域深处。 夜叉王心存疑惑,星域浩瀚,茫无边际,帝释天作法,以胜境残骸为舟,直取前方,又与随波逐流有何分别?夜叉王并不知晓,帝释天非是鲁莽行事,动身之前,他命摩呼罗迦算了一卦。 摩呼罗迦本是大莽蛇神,蛇首人身,腹行于地,智力低下而无知,反而因此得道,挽回前因,脱胎换骨成为帝释天麾下得力心腹。摩呼罗迦之卦,称为“决死卦”,以心头一滴热血为引,非到山穷水尽,卦算不准,反白白浪费精血。之前帝释天尽起忉利天天众攻打正阳门,以三十三天外六宫为前驱,占尽优势,“决死卦”自是鸡肋,如今沦落到这等地步,困于星域不得脱身,该是用到摩呼罗迦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这一卦卦象清晰,直指星域深处,别无旁路,而这恰恰昭示着,帝释天一行的处境极其微妙,极其……不妙。 汀兰洲披离星光,如渡虚之舟,划破星域,汀兰洲乃灵机演化而成的胜境,虽然只剩一片废墟,焚烧殆尽,足够支撑数百年,帝释天唯一担心的是无有灵气滋养,醴香草无以为继。 这一日,乾达婆奉帝释天之命,清歌一曲,耗尽醴香,精神颇觉疲倦,联袂退下,忽觉心血来潮,下意识朝星域望去,只见一朵祥云迎面飞来,云上立一比丘尼,行色匆匆,朝帝释天遥遥见礼。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帝释天大都心中有数,这比丘尼虽成就菩萨,道行却有限,他微一沉吟,命摩呼罗迦前去接引,至汀兰洲会上一面,看他从何而来,是何来意。 枯荣循着金刚圈指引,在星域寻觅多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没有迟一步,也没有早一步,恰好在此时遇上帝释天一行,唏嘘不已,总算没有辜负佛祖之命。摩呼罗迦飞身上前,问过枯荣法号,引他登上汀兰洲,枯荣缓步上前,合十参见帝释天,一番言辞在脑中翻来覆去徘徊千遍,早已流熟,成与不成,须臾可见分晓。 话到嘴边,忽然打了个咯噔,却见帝释天长身而起,举首向星域深处望去,夜叉王迦楼罗王之辈不约而同扭转视线,翘首以望。星光从八方汇集而至,钟磬之声响彻天地,云雾化作滚滚大潮,排揎而来,一道沛然伟力攫取胜境,牵引汀兰洲投向云雾深处。帝释天眸光闪动,早有所察,心绪殊不平静,摩呼罗迦的“决死卦”竟应在此处,只是麾下一干残兵剩勇,能否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枯荣数度张口,却说不出半句话,云山雾海转瞬即至,将己身吞没,他心中不觉一凛,持定禅心,脑后浮现一轮佛光,将雾气推开三尺,隐隐觉得不安。十余息后,一轮赤日冉冉升起,光芒万丈,眼前豁然开朗,他愕然发觉,一方洲陆浮于虚空之中,山门高耸入云,气势宏伟,无数仙宫宝殿此隐彼现,与之相比,脚下的汀兰洲胜境渺小如蝼蚁。 他心神震撼,脱口道:“这……是何地?” 帝释天伸手一指,那山门之上,忽地现出三个古字,雷火大作,龙凤盘旋,枯荣顿时心如明镜,喃喃自语道:“竟然是南天门……” 否极泰来,置于死地而后生,只是连帝释天都不曾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