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8章 洪灾(中)
他站立的地方左手边是河道,中间是单车道和行人道,右手边是六七米高、不算陡峭的斜坡,斜坡上既没罩防护网,也没任何注意落石和滑坡的文字和图画提示。
岸边树在劲风中狂舞,不坚定的树杈不时被风雨打落河中,翻涌几下便不见踪影。河道里激荡的水面此时已明显没过堤岸,岸边却不见任何加筑堤岸的防汛措施,洪水肆无忌惮地从河里奔涌而出。
董锵锵举着那把在意大利救老丁时买下的价格不菲的高级伞,在斜风斜雨中冷眼注视着向瓦瑟比利希城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行进的男女老幼们,沉默前行的逃难队伍约近有两百人,没人说话,甚至连声咳嗽都没有,他耳中能听到的就是头顶隐隐的雷声、雨水砸在伞、雨披、行李箱和地面上的“砰砰”声、人们脚下蹚水的动静,以及行李箱的滚轮在水中滑动发出的“嗤嗤”声。
火车停运后一定会有大巴或其他交通工具把他们这批人送到特里尔,只是要回特里尔的人这么多,一趟车肯定走不完,也不知自己能排到第几辆车,董锵锵边走边想。
但不管怎么说都得先进城再说。
由于进城方向是个向下的斜坡,所以路面上的积水并不多,但从河道内涌出的水全都争先恐后地奔向城内并不是件好事,董锵锵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担心城里水太大,弄不好发不了车,如果真回不去,他恐怕就得在城里找住的地方,如果这么多人都走不了,旅馆里的床位够么?或者他该问的是:这么大的水,城里的旅馆还在么?
等他又往前走了约莫百米,逐渐靠近下车时看到的桥洞时,那根枕木在被水中漩涡推着转了几个圈后,稳稳地卡在最小的桥洞口,动弹不得,无形中变成一个拦路虎,不多时竟拦下一堆东西,毯子、椅子、婴儿床,帐篷、汽油桶,就在他注目时,一个因为漏气随流而下的橡皮筏又被枕木拦了下来,看来一般的橡皮艇在这种水面上也不好使,必须得是加厚款的才有机会。
董锵锵又走了二十多分钟,抬头已能远远望见传统的德式尖顶,他知道胜利在望,说话就能到小城的外沿地带,正准备提速,就听身后传来“轰隆”一声闷响,转头看去,赫然发现刚刚经过的三孔石拱桥靠队伍这一侧的一段桥面已消失无踪,那么多的石头像下饺子一样掉下去,水面上却连个泡儿都没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长了二十多年,董锵锵还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感受桥被水冲坍塌的景象。
这时前方队伍传来一阵喧哗,人群中有人在高声说着什么,董锵锵再次转头,侧耳倾听,却得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前方车站已贴出告示,由于洪水危险,车站奉令停运,如有人需要前往周边德国城市如特里尔,须继续往小城中心区走,中心区地势高,那里停有紧急大巴,会将乘客送到目标地点。
董锵锵叹了口气,无话可说,只能跟随人群的脚步继续向前。
虽然进了城,董锵锵却一点儿开心不起来,一如他刚才的猜测,小城地势低,是块洼地,那些从河道里逃跑的洪水和连下几日的暴雨兵合一处,正卖力地在城内的各个街道内一泻千里。人群入城后根本无法在街道上正常行进,必须在闪转腾挪中寻找可能的出路,本来一条长蛇似的队伍因为人们对路的不同见解很快便四散开来。碍于手边没地图,董锵锵只能凭之前来瓦瑟比利希留下的些许印象摸索着往中心区的方向走。
董锵锵走了不到五十米便发现一个事实,城里的洪水比城外的牛逼多了。城外洪水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好歹还委屈在河道里,入了城的洪水俨然成了城的新主人。
洪水所到之处,泥沙俱下,仿佛大人教训自家孩子一样卷着大量泥浆肆意拍打着街道两侧的绿植、街边停泊的汽车、竖立的路牌和路灯杆,后者则大气都不敢出,委曲求全地蜷缩着瑟瑟发抖。高大的建筑物矗立在洪水中却莫名给人一种无助感,只能任由洪水在脚下欢腾却无能为力。
董锵锵在部分街道中终于看到了沙袋,但这些防洪基础设施本该用于加高防洪堤坝的建设,摆在街中感觉杯水车薪,很轻易就被洪水或绕路,或吞噬。
洪水不仅使得街道无法随意通行,还时不时倒灌入沿街的地下室,轻易填满后再从地上一层汹涌破窗而出。
这个画面让董锵锵想起看过的九十年代的好莱坞大片《勇敢者的游戏》,但现实远比电影更让人感觉荒诞和魔幻,他更困惑的是:瓦瑟比利希和特里尔离的这么近,他们怎么不好好和德国人认真学学怎么合理规划城镇的排水系统呢?
在经过一个街角后,洪水勇猛的势头终于有所缓解,涉水消耗了董锵锵不少精力,他靠在旁边的围栏上休息,不经意地注意到马路对面的书店。
书店的正门还牢牢地关闭,旁边的橱窗却被辆自行车撞破。透过破损的窗户,董锵锵注意到店内的书架全都歪七扭八的倒在水中,很多不同颜色的书、地毯、椅子、小桌子、小沙发、灯架、放报纸的铁架,以及广告牌也全都泡在水里。窗外,有几本书已经随着洪水漂到很远的地方。
此情此景让他倏地想起之前逛过的威尼斯的书店,之前他还以为把书放在贡多拉里是店家的行为艺术,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