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十七上 祭祖砀山逢佳丽单骑救主祸未央
此使得这一带的山丘水泽都沾了贵气,动辙便喜唤个龙呀凤呀的,朱温的父亲便葬在一处名唤龙凤山的山林上。普通百姓家,生无几亩糊口的田,死无几尺埋骨的地,他高祖父是葬在一处,曾祖父、祖父又各有葬处,龙凤山这块地他爷早就看好了的,说是吉地,可走得急,没购下。他娘为了他爷这句话,将家中变卖了个干净,才在山角落里买了一榻之地。 一百三十来里路,食时(七点到九点)过后不久便到了,路上冷冷清清的,人影也少见,更别说乱军。寻到一个神祠庙里,拿钱与太保买了纸钱、香烛以及现成的酒饭,柳条篓子提了,先去拜了前面几个,最后才到了他爷坟前,地偏,草木又杂,寻了好大一会。 朱温对他父亲几乎没有任何记忆,而且他对鬼神也没有多少的敬畏,他更不相信似他父亲这般的人,读了一辈子书,莫说功名,长安都未能到过,穷寒到土,死了却有能耐福佑人!所以他也没有费心扫除,将草踩伏了,爇上香,摆了酒饭,跪下道:“爷,我是朱三,娘、大哥、二哥都好,便安心罢!”磕了几个头,酹了酒便完了事。 折出来不远,猛然看见前面有条白色动了下,定睛一看,却是条腕粗的白蛇!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朱温年纪小小时,便在刘家主母膝上听过了的,这时不觉大喜,拔出短刀便蹑了上去,那白蛇却灵便得很,扭着身子便往丛密处逃。朱温便追,七转八转后,蛇却不见了,也不知是钻了穴还是盘了树。正要回转,却蓦然听到了呜呜喑喑地哭泣声,不是斩了蛇才有老妇人出来哭么,这蛇都未斩,怎得便有哭的? 朱温愣了愣,攥紧刀便寻了过去。转了两转,前面的松柏便丛密起来,不用说这左近当有富贵人家的坟墓,大概是哭坟的!很快,果然就看到了一个坟场口,有五个拄枪挂刀的军汉站在那里,吞声哈气的,是活人无疑了,哭的人当在里面了。朱温转了身,寻隙钻缝地往侧近松柏丛里钻,这哭的当是个年小的女娘,声音好听入耳,他得看看。拨开几重枝条,便看到了一石砌的大坟,碑前不远横着一张几,上面有香炉,有各色的祭品。一个穿着宽大白袍的小女娘正跪在那里哭呢,身后还侍立着两个青衣侍女,看来是个官家小姐。而且还是个绝美的官家小姐,朱温虽然只能看见了她的侧脸,但是他就已然觉着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娘了! 女娘对于朱温来说并不陌生,与他一般的奴仆也好,他庄他户的良家也好,桑间陌上,总是能撞着好些的。他身材长壮,口鼻方正,面白唇红,一双眉眼更是好看,不是如照火炬,便是如映春水,总之身容眉眼是极讨女娘喜欢的,甚至可以说是极讨凡人欢喜的,所以对他来说,女娘从来就不是天上的星月。 那女娘也不知在絮絮念着什,墓中躺的是她的什人,朱温看了看那石碑,可惜他识不了几个字,再要挨近些,脚下却踩断了一根枝子,坟场口那几个军汉流矢呵了一声:“谁!”朱温不想多惹是非,转身便走。 到山脚解了马,绕到正面山口,便看见那里停了一辆牛车,一个着青衣的仆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朝空甩着鞭子,朱温猜是官衙中的,便笑着上去揖道:“大叔,有礼了!”这人见他生得好,又有礼,便抬手道:“哦,小哥有礼!”朱温道:“端的好一辆牛车,好一头驾牛,大叔哪里人,怎看着眼生?”那人得意地点头道:“宋州城里的!”朱温道:“那也有些脚程了!大叔,可别久耽搁,现在这一带也不太平,遇着乱贼这车便没了,遇着乱民这牛便没了!” “谁说不是!可我家小姐一定要来——”仆役指着山上道,停了下,放低声道:“家主母去年下世的,倒也难为这一份孝道!”朱温道:“贵小姐可是姓刘?适才我还遇着了。”仆役道:“那不是,姓张——张府的!”看朱温有不信的意思,便又道:“州别驾府的,左右都随着人,你怎到得跟前的?”朱温笑着致歉道:“那真是错了!大叔,还有些小琐事,先告辞了!”两人相揖了,朱温翻身上马往金佛禅院,却是州官千金,怪道生得这般好,往后如何能会一会便好! 唐时的僧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寺院、招提、兰若,寺院或置于名山,或置于城市;兰若或置于野岭,或置于村野;招提界于二者之间,规模小于寺院,大于兰若,一般置于城郊,或者官道十字路口,故又称为十方寺院,金佛禅院便是招提寺,置于往宋州的官道左近。武宗皇帝会昌五年(公元845年),因痛恶僧尼耗蠹天下,毁寺四千六百,招提、兰若四万所,勒令僧尼还俗二十六万零五百人,收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十五万人。及宣宗即位,一朝尽复其旧,金佛禅院亦毁而复建,更盛于前,有了寺院的规模。 到了院门口,金刚殿的大门敞着,却不见一个人影,朱温将马在墙角的系马石上栓好,就往里面走。才跨进去,左右两尊若大的金刚底座下,便匆匆赶出来了四个年轻和尚,也不行佛礼,嚷着拦过来:“施主,留步!”朱温道:“法师,拦客怎的?”一个薄唇的便道:“施主,一会有刺史府来的贵人要过来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