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四十四

屋内烛火荧荧，映照在谢召怔然的侧脸上。

良久，谢召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灵位？”

她居然还有灵位。

身后这些事儿谢召几乎一无所知，在徽州苏醒过来之前，她每天感觉自己坠在一片茫然的雾海里，浑浑噩噩。偶尔有点儿意识的时候，听见的也都是些朦胧传进耳朵里的只字片语。

这些话语大多来自于盛京城被围之前随着她父皇一起出逃的士子官员。一面害怕南昭王和那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但到底读过些书，忘不掉所谓家国礼义，又有几分不愿提起的羞惭。

新朝建立，江山改名换姓，士子官员成了前朝遗老，只能做些教书抄写的活计，从前在盛京城光鲜体面的日子一去而不复返。

又不甘心。

他们远远眺望着高耸巍峨的盛京城墙，想起盛京城被围三月，小小的女孩儿就这么咬牙守了整座城三个月，最后如落叶飘零一般死在城墙之下。

若是她当时和宫中女眷们一起出走，南昭王说不定会对他们这些前朝遗贵网开一面。

若是她当年没多管闲事在苍南山救人，说不定大魏依旧能苟延残喘些日子。

谢召半缕残魂飘在半空中，有点疑惑。本来她觉得对于大魏，无论怎么说，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她并不能未卜先知，这种事情又如何怪得了她呢？

因而她觉得，既然前朝那些遗老们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也不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必然不可能对她的死有些什么触动。

她那本就不怎么喜欢自己的爹娘，刚刚投奔新帝没几日，更是不可能和她扯上关系。

商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主子......应该是‘今上’，派人在皇宫里设了个小小的灵堂。”

还有半句话商林晚没说。

霜华公主生前没开过公主府，因为年纪尚小一直住在宫中。南昭王入主皇宫那日便派人在公主曾经居住过殿内设了灵堂，派人去将消息通传了魏朝皇室众人，结果整整一日过去了，连魏朝皇室的影子都没看见。

小太监回来的时候，倒是从霜华公主的父皇那儿带回了一封亲笔信，信里写得战战兢兢，通篇将小女儿称作冥顽不化、目光短浅和年少无知，并且小心翼翼地拍了一通南昭王这个弟弟的马屁。

倒是有些盛京城里活下来的百姓自发想去见见公主最后一面。

商林晚没说那么多，生怕谢召伤心。不过他瞄了一眼谢召的脸色，见她神情波澜不惊，只是低垂着眼睛，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谢召问：“那这件事儿，和时湛有什么关系么？”

“算是有吧。”商林晚缓缓说道，皱起了眉头，“那几日城中宫中事务繁忙，我忙得脱不开身。但听人说，时湛在灵前跪了整整三日。而七日之后，按照今上的意思，灵柩就要以公主之仪安葬了。”

“葬礼那天，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时湛，”商林晚说，“从此以后，这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直到前几日同小殿下你一起出现在我府上。”

-

三个月前，盛京城。

商林晚在巡防营待了整整一个白日，暮色将至的时候卸了甲，进了一趟宫里汇报情况，踏出大殿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昏沉了。

昨日他们入主盛京城，经过这三个月时间的围城，城内情状惨不忍睹。商林晚不忍心细想那情景，但眼下更加严峻的是要赶紧恢复城内的秩序。

今日听说户部已经开始着手制作名册统计了，商林晚则花费了一整个白天勘察了城内外的巡防，此时累的精疲力竭，脚步沉沉的抬不起来。

他没带侍卫，一个人沿着空荡荡的路径往外走。

一路都没遇见几个人。自从三个多月之前魏朝皇室匆忙出逃，这座宫殿已经几个月没住过人了。那些金贵的花草树枝没了宫人打理，青石板路旁杂草丛生，枯枝败叶显现出一片萎靡之态。

商林晚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绕着整座皇城转了转。走到一座不起眼的偏殿前时，忽然闻到一阵轻微的烟味。

他以为自己是劳累过度出了幻觉，谁知再走了几步，看见了殿前挂起的白幡，殿门大敞着，隐约的烟味就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这是霜华公主曾经住过的地方。

白日里有官兵带着些想要来见公主最后一面的城内百姓前来，如今到了晚上，虽然大门不闭，可理应也不该有人来了。

商林晚皱眉回想了片刻。公主的家人提及她仿佛洪水猛兽，自然不会大半夜的来守着；主子虽然感念公主殉国壮举，但也全然不至于做到这样的地步。

这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