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二 夜与梦生(四)
的往事虽然惊心,可至少现在一切噩梦都过去了。他不担心她。他现在已确然肯定从她面相中得出的几丝判断无误她是趟过了大难的人,她的心智与决心或比想象还坚硬得多,早不是随波之萍的心境。若真有同情她的闲心,倒不如同情同情还看不见前路的自己?
府里府外的桂树遥遥还传来些气息,但已不那么浓郁了。他忆起一个多月以前那两支被自己折下的桂枝和那个人儿明明近如昨日,偏又像这香气,就算深深呼吸,也拦不住它的渐渐稀淡。
一早还要去见程平。见了程平,该说些什么呢?那个还不知道这一切的少年,见到自己定会像往日一样兴采满溢。但真相究竟不可能始终瞒得过他就算他是这朝中最没有势力耳目的亲王,他终究是个亲王,而无意之死的消息本就被青龙教放了出来不是今日明日,总也是后日大后日,总有人会告诉他。
不知那时,他看自己的目光,会不会变得与单一衡一样?
他深咳了一声提振精神。“你便是这样的性情”他想起凌厉曾这般说。“旁人的幸或不幸,你也喜欢揽到自己身上。”他说得当真没错。即使他已不是当时的君黎即使无意之死本该归咎于别人他还是觉得,或许会无法直面那种目光。
他忽然意识到,所有那些以为自己已经变了的错觉,都是刺刺给的。她不在,他便连面对这个世界的底气都如被抽走,变得与最初的自己一样软弱无力。可他现在不想逼迫自己改变他甚至没有力气改变,只想消极无计地在禁城里躲过这一个多月,然后把刺刺接回来。只要她在他觉得,那些艰于面对的事也都毫不可怕,要他做什么,大概都是可以做得到的。
“是夏大人吧?”有人听见了他的这一咳,快步趋近。夏琰思绪一断,还是辨出张庭的声音,便停步待他近了,两个相互抱拳。“这么晚了,张大人亲在此巡看。”他十分客气道。
“不敢不敢,”张庭忙道,“朱大人都时时亲自夜巡,下官本该当值,哪里敢怠慢倒不知夏大人回来了,方才还未敢认。”
“刚回来。我师父回府休息了,今晚我替他巡一路。”夏琰道。
张庭作个手势,“可巧,那便一起。也难得与夏大人有机会叙话。”
夏琰也不推辞,两个便沿小径漫漫而去。他也乘隙向张庭问起禁城防卫短长,张庭所言与朱雀无甚大差,也算知无不言。
如此又走了半转,张庭道:“下官与邵大人明日辰时交接,还消守得一夜,夏大人可要先回去休息?”
“辰时二位在何处交接?还是重华宫那里么?”夏琰不答反问。他心里倒是想见邵宣也一见,只是平日里多遇不着,特意叫他来又颇不合适。
张庭哈哈笑道:“早不是太上皇宫外了,自仪王有了独府,朱大人早上多会在那,我们习惯点完了卯之后,便在那里换班有事便利通禀。”
夏琰恍然“哦”了一声,“难怪他让我明日一早去看看仪王”
张庭面色稍动,“看来朱大人是打算将禁城的担子交给夏大人你了,夜巡、点卯,就连探望仪王样样都仰赖夏大人。”
夏琰摇头,“我只是为师父分忧。我也少在这禁城,既是我在,总是我来,好叫师父少用些心力。”
张庭道:“夏大人如此为师父着想,想来朱大人定十分欣慰。”虽是面上恭维话,语气却听不见一丝僵硬。一顿,见夏琰眉心始终蹙着,又颇诚恳道:“下官有句话一直憋着未敢说,不过见夏大人多少有些消沉,还是想劝一句姻缘之事,乃是天定,再说此番也只是推迟吉期,寻个更好的日子,大人万不可因此颓唐,毕竟外头还有黑竹会的前途,有江湖大好天地,比起自囿于禁城,总好过千倍百倍。”
夏琰愣怔看着他,“张大人消息倒灵通。”随即省悟,推迟吉期、寻个更好的日子之说,他料想是沈凤鸣寻了宋然商量之后,替黑竹放出来的说辞,忙收敛神色,“我没事,大人有心了。”
张庭见他不接茬,也只能拱了拱手:“是下官多嘴了。今夜还消值守禁城,改日张某人作东,给夏大人接风,将那些晦气都洗了,只留喜气。”
“不敢。”夏琰客气两句,两人随即分道。